父亲节怀念父亲的文章

其一:【回望】系列之《父亲》

接到母亲打来的父亲病危的电话,是腊月二十那天早上。

父亲3年多前的春天突发脑出血,然后整个右半身就不能动了,好在他的其它器官都好。得益于母亲的精心照顾,就这样在炕上躺了将近4年。但是毕竟高龄,而且长期躺着,这大半年境况有些糟,脚和小腿神经已经开始逐渐坏死,国庆节的时候我们回去,虽然还有精神,但已经有些糊涂了。我心中已有准备,而且他这样继续下去自己遭罪不说,也拖累了我的母亲。

电话里我问了些情况,只说是半个来月来不爱吃东西,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因为马上就要过年了,计划中我们也是要在春节回家,所以觉得应该不要紧。但下午家人电话说是不行了,傍晚我们开了车往家赶,到家快7点,他们已经给父亲穿上寿衣抬到地上的门板上了。我走过去,听到他嗓子里的痰声,知道已经是最后的几口气了。不到一个小时以后,父亲就过世了。

“傍天黑就不行了,这口气难咽。这是等你们回来啊。”母亲一边抹着泪。“腊月初一那天,你爹不知怎么突然说想你。我说再过一个月过年就回来了。这以后他就不再说话了。”

父亲的过世我并没有太多的悲伤,毕竟86岁了,也算寿终。我实际上16岁就离家读书求学,自小到大,作为父亲,他对我基本上是散养,不管不顾。他没文化,自然在学习上也帮不了我什么,难得的是,他也不会干涉我,包括读书、工作、婚姻,完全都是我自己自主。只记得小时候自己因为调皮,被他打过几次,比较起农村其他孩子,他打我甚至斥责我的次数极少。

我成家后基本上每年春节都带娘俩回老家过,这应该是父母最开心的几天。因为老家冬天比较冷,父亲会想方设法给我们取暖,晚上笼着火盆,早上早早把木炭火盆搬进我们的屋子。有一年他买回来煤做的炭火棒,三十晚上因为屋子小人又多,屋子里生火盆导致缺氧,我在邻居家看别人打牌,等我回来的时候我妻子和嫂子都差点晕过去。父亲伤心地哭了,我们谁都没怪他,但他还是自责不已。

10多年前回老家很不方便,下了长途车还有20多里的山路,开始是哥哥弟弟用自行车接送我们,那时没有电话,只是信上告知回家大概那几天,他们有时候要成天在车站等。后来女儿大了,父亲会赶着牛车,娘俩在车上用棉被把自己包裹好,咣咣当当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家或赶到车站。虽然很辛苦,妻子女儿倒很喜欢跟我回去,毕竟乡下的年味更浓些。妻子会经常谈起老家浓浓的亲情,怀念父亲给她炒的花生、烤的地瓜干。但我第一次带她回老家,却使父亲和她都很尴尬。

1985年7月我大学毕业,提前给家里写了信要带女友回家,但毕业时很多事情要处理,我还要去女友家接她一起走,所以具体时间不确定。回家的那天倒火车换汽车,因为农忙我也没让哥哥弟弟他们接,到中午下了汽车和女友一起走了一个来小时山路,快到家在后山坡上竟然碰到了正在放牛的父亲。父亲那年买了头牛,刚生了小牛犊,中午插空把牛赶到山坡树荫下吃些青草。七月中的中午,天气正热,父亲和那些农人一样,浑身只穿了条裤头,光着被太阳晒得黑黢黢的膀子。我又不能视而不见,就那样让同样尴尬的女友跟他匆匆打了个招呼就赶紧走了。回到家看到母亲已经把屋子收拾一新,新换了窗玻璃,炕上也新油了一层毡纸。过了会父亲回家,让母亲拿出衣服在街上换好了才进屋正式跟我们招呼。女友在我家住的几天,父亲几乎每天都要赶夜海,各种新鲜的海货每天都摆满了桌子。从山上回来,也要带回烧苞米烤地瓜土豆花生等等,女友从早到晚嘴一直没闲着。

60岁以后,父亲开始耳背。我回家要带他去配助听器,他嫌麻烦,说干活不方便就不配,耳背越来越重。自己说“聋人三分傻”,但也因为听不见少了很多烦恼,他本就是不爱管事的人,也难得落了份清闲。有一次我打电话正好他在旁边,让他接电话,我问你最近身体怎么样?他听不清,电话里喊“我买了头驴!”说电话还像几十年前用手摇电话那样的大喊。我不让他种地了以后他也闲不住,试着买了牛、驴养着,但都养不长,哥哥从北山还给他弄了只小羊让他养着,他不了解羊的习性拴在河边吃草,羊可能吃了没见过的有毒植物死掉了。但他又反对母亲养鸡鸭鹅和猫狗,嫌满院子弄得脏。他每天晚上早早睡下,到七点起来看新闻联播,然后再睡,后半夜2、3点就醒了起来在院子里做这做那。我回家有时他会跟我抱怨睡不着觉,我说你睡得比我都多,还想睡多少?我说新闻联播我现在都不怎么看了,你也陪我妈看看连续剧多好。他说国家大事得知道,不相信党,相信谁?

父亲虽然做了20多年的生产队长,却没有任何架子,活得很随意,在家里也不像别人的家长那样指东道西,吃饭时候更不会稳稳坐着陪客,常常你这边还没吃到一半他自己已经吃完了,然后就做这个弄那个,很难闲下来,可是他又什么物件都不会做,母亲常抱怨他连菜刀都磨不好。从山上回来他没有空手的时候,或者是扛回一捆草,或者拖回一截烧菜,冬天一大早会提着筐拾粪,有一年大正月提着粪筐出去,回家免不了母亲数落,他也只是嘿嘿一笑。

父亲在我家住过几次,跟母亲一样,他也不习惯城里的生活,而我们也难以适应他每晚睡得那么早,又后半夜早早起来。过惯了穷日子,他会把什么都当成宝贝,家里过去的石磨屋,现在做了仓房,陈年旧物堆得满满的。我们给他的钱,他也不舍得花,自己吃的用的能省就省。有一年夏天我回去看他们,他正闹肚子,我发现他为了除署喝那种市场上卖的2毛钱一袋的所谓“冰袋”,实际上就是糖精兑凉水,回家放在从井里刚打上来的凉水里。我把那些“冰袋”全给扔了,买了两大瓶饮料给他。我说给你的钱哪,不花留着干什么?他还是嘿嘿地笑。他们生活不易,侍弄几亩地也难弄到多少钱,每次回老家,我都会把兜里的钱除了够回来的车费,都掏给他们。跟母亲不一样,我给他们钱的时候,他却从不拒绝。十几年前我让他们把年久有些朽烂的木窗换成保暖的塑钢,我回去给他钱的时候,他竟然当我的面一张张地数,我说你是不是到太阳底下照照有没有假钱啊?

父亲去世的时候,母亲清点,他们竟然攒下了差不多10来万块钱,他们这些年基本上没什么收入,除去我们给的,只有农村80岁以上老人的1千来块补贴,还常常需要打针吃药。我有些气愤地对母亲说:“你们攒这些钱干什么啊?不能买点好吃的啊?!”

母亲说,我和你爹,习惯了,花不下这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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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回望】系列之《父母的婚姻》

母亲1953年跟比自己大5岁的父亲结婚。

父亲家这边虽然没有母亲的家穷,也不富裕。爷爷奶奶拉扯了7个孩子,父亲排行老五,一家人侍弄几亩薄地,只能是勉强糊弄了温饱。 父亲几个哥哥稍大些就陆陆续续跟人去本溪铁矿做矿工,但没挣着钱,只是解决了自己的口粮而已。

父亲14岁去皮口给日本人扛盐包,每月能得到一小袋苞米粒或麦麸。每月一次从家走到皮口,再从皮口走回家,单程需要一天。“天不亮就从家走,到皮口就黑了,”父亲回忆说。有一次他的脚被石子扎了,因为一直都是光脚走路,到了皮口整个脚都肿了,日本兵给他包扎,还让他歇了一天。

他对日本人印象不坏,还会说几句日语。“比二鬼子强,不欺负人,吃饭管饱。”父亲经常回忆有时候卸完货日本小兵找他摔跤。“我那时候个子小点,体格壮,他们摔不过我,”父亲每说起这个还充满自豪。

母亲的堂姐嫁给了父亲的堂兄,给他们做媒促成了这份姻缘。他们在工宣队组织的一场戏台第一次见了面,婚姻就这么定下来了。

我曾问过母亲当时怎么就想嫁给父亲,第一次看了满意不。 母亲说第一次见了父亲并不很满意。“你爹个不高,又驼背,”母亲说。其实我父亲并不矮,有1米7多,但母亲个头比较高。“看中的是这家的房子,”母亲接着说。“你姥姥的一间半房子破破烂烂四面透风,下雨天山墙塌过好几次,”她叹了一口气:“那时候想,只要房子不倒,就行。” 但母亲还是有遗憾,因为结婚的时候,我爷爷奶奶这边只给她凑了60块钱彩礼,别的就什么都没有了。结婚只有一床被,还是父亲一个哥哥结婚时用过的。“一床被结了两次婚,”母亲想起来就会抱怨。

母亲基本没什么陪嫁,用父亲的彩礼钱精打细算准备了自己的嫁妆,也只是添了两件衣裳而已。

新婚的父亲还有些贪玩,跟别人学着推牌九赌钱,有一次把爷爷卖粮的钱输了。母亲没说什么,但脸上肯定挂着不高兴。父亲后来跟我说,他把母亲剩下不多的的彩礼钱偷出来又去赌,也算他走运,把输的钱赢了回来还赚了几十元,从此再也不上赌桌。头些年他能动的时候春节我陪他去看人赌钱,看他手痒的样子,我说我给你点钱,你去玩吧。他不干。问他,他说答应你妈不赌钱了,再说赢了还好,要是输了,输得再少心里也“不娱气”(不开心)。“十赌九输”,他念叨,“哪有那么多好运气。”他很高心我们兄弟几个对赌钱都没有兴趣。

母亲嫁过来以后,跟父亲一起开荒,起早贪黑忙碌,日子一点点好起来了。虽然没多少结余,我爷爷奶奶也年高多病,但终归不用再为衣食担心了。陆续的我们姐弟也来到世间,因为当时的政策,无论种地还是赶海都换不来钱,母亲会偷偷养几只鸡攒下一筐鸡蛋走50多里地到庄河城边,遇到城里的的人给多少钱就接多少,买点爷爷奶奶的药品和点心。

冬天生产队不忙的时候父亲下海赶回一些鱿鱼蚬子等海货煮好洗净晒干,好点的留出来寄给外地的姑姑伯伯们,差点的作为我们冬天的佐菜。闲下来母亲织布做衣,我们这些孩子虽没啥好吃好穿却也没有冻饿着。我还记得小时候家里的纺车,奶奶把棉花捻成线缠在纺锤上,母亲织那种他们叫做“花旗布”的白布,然后烧了热水放进蓝靛煮了布染。那种染料掉色,洗的次数或者日晒越多就越来越发白,而且经常颜色不均。我小时候一直都是穿母亲用这种布做的衣服还有鞋,后来不织布了,也是穿母亲做的衣服。记得上大学第一学期,母亲把父亲从商店买回的一块减价不要布票的蓝布给我做了条裤子,因为脱色或色差两条裤腿颜色不一样,我总感觉有女生看着我露出怪异的目光。

父母一辈子感情都很好,我的记忆中他们从没有激烈地吵过架,他们这个年龄段的人,光在我小时候自己呆的村里,我就见过太多摔碗砸盆、甚至打得老婆满地滚的人。

我上大学的第二年奶奶便已经瘫痪了,她虽然有六个儿媳一个女儿,只有我母亲在身边伺候。母亲说有一天奶奶因便秘憋得满脸通红,母亲又一次跪在她身后,用手指蘸着香油给她往外抠。奶奶回过头泪流满面地对她说:“我临死有你。你到那时候不知道有没有人。”说完两个人都哭了。

父亲终年卧病不起的时候,母亲跟我说:别看我跟你爹60多年了,年轻时候给你爷爷奶奶送终,有时候还要成月伺候外地回来的你的伯伯叔叔们一家,迎来送往,再把你们养大,过得苦、累,但日子我还没过够。 我听了后,想起奶奶的话,虽然现在他们不愁吃穿,手头也有些钱,但这个时代不管在家不在家的、忙的或者不忙的,很难再找到她们那样的婆媳关系了,心里有些酸楚。

(201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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