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17年12月17日,我从贵阳驱车回兴义乡下老家,因为我们寨子上的一位女老人去世了。
我们寨子很小,只有五户人家,年轻人都出门打工了,剩下的都是年迈的老人。
这位女老人去世的时候,连放火炮的人都没有。
到我们寨子的时候,已是下午6点,我没有回家,直接去了死者家。
寒风中,我70岁的老母亲正在院坝里帮忙洗碗,其他的老人在灶前烧火砍柴。
堂屋里摆放着棺材,点着香蜡纸烛。我进去的时侯,死者唯一的儿子跪在堂上,没有泪,尽是一脸沧桑。
他是我儿时的玩伴,他叫小绳,我把他扶起来,我看到了一个四十岁男人失母的无尽伤感。
我给死者跪拜鞠躬,她是我的邻居,我小时候给我糖吃的大舅妈。
二
跪拜的时候,我看到了棺材前摆放的照片,慈祥、和蔼,顿时,我的眼泪流了出来——
小时候,大舅妈带着我们去山上砍柴,她总会帮我捆柴、扛柴,我想到了她弯腰的样子,我想到了她叮嘱我注意安全时候的微笑。
我心里难过极了。心里默念:愿她老人家在九泉下安息,天堂里幸福安康。
我小时候的玩伴、她唯一的儿子小绳递给我两块孝帕,我在棺材前伤心、庄重地把孝帕带在头上。
三
天色昏暗,深冬的寒风在院坝里穿梭,几个老人忙完了活,守着院坝里的柴火烤火——
我看见了他们深陷的眼窝,昏浊的眼神,耷拉的眼皮,还有我老父亲眼睛里泛着的眼屎。
他们不说话,只是不停地将手里的烟桶换来递去,重复着一个简单又伴了一生的动作。
我的母亲则在不停地向柴火里上柴,做着一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老是往柴火上柴的事,因为火已经够大了。
这种沉寂,只有棺材前明亮的蜡烛,才感受到一点喧嚣。
四
我忽然想流泪,我小时候看到的他们怎么变了——以前的他们,总是能扛动对门山头砍倒的大树,并能一溜烟追上一匹脱缰的骏马,也能端着猎枪将空中的飞禽砰砰击下——
现在的他们,就像我小时候看到的几头耕地疲惫的老牛,躺在烂泥沟里乘凉——
面对他们朝夕相处的伙伴,阴阳两隔,不是看穿世事的淡定,而是面对生命垂去的无奈。
五
我向单位请了假,我决定在这里陪一宿,看着香蜡纸烛亮一个通宵。
凌晨五点的时侯,我听到轻微的啜泣声,我看到了我的大舅、年近八十的老人,坐在一张小凳上,凝视着棺材,老泪纵横——
我安慰他,他忽然笑了,然后绝望的乞求我:“以前,我和她一起去砍柴,现在就我一个人了!我怎么办呀?”。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只好用雨一般的眼泪回答他——我的大舅,我的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