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丁小丽 （甘肃）
母亲向来怕冷，我是知道的。这次接她回来，便将她安顿在清静且光照充足的那间卧室里居住。阳光穿透玻璃窗铺洒进来，屋子里顿然暖意横生。
数月来，母亲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身体日渐消瘦，像极了秋天池塘里的一枝残荷，憔悴沧桑的面色令人心痛。她已经没有力气做任何事，就连说一句完整的话，中间都要歇几歇。
前些天，姨父姨妈将母亲接到宁夏散心，又带她前往医院体检，可她干瘪的身体里抽不出一管血。经过半个月的住院治疗，加之姨妈的悉心照顾，母亲的身体才稍稍有了好转。经过权衡利弊，我决定接她回来，继续调理静养。周围的人都知道，母亲是因老年丧子，悲伤成疾，这是任何补品和环境都一时无法改善的。唯有通过时间，慢慢疗愈。
回家后，她时常靠在窗前，像牢狱里的囚徒，呆滞的目光把她的思念无限拉长，凹陷的眼眶噙满泪水……
母亲节到了，我和往日一样，只做了简单的三餐，给她热了牛奶，冲了蛋白粉。她机械地配合着我，吃饭，喝奶。其间，没有过多的言语。
半年多了，母亲和外面彻底断了联系，任何节假日都与她无关了，偶尔拿起手机，也是冲着相册里弟弟的照片。
大抵是累了，或许是身体太虚的缘故，晚饭后，母亲象征性地在客厅里坐了一会，便起身缓缓进了卧室。
一张偌大的床，她蜷缩在一边，干枯的手臂无力地顺着她单薄的身体耷拉着，落寞的眼神茫然的望向窗外……
我没有惊扰母亲，轻轻地走进去，坐在她的对面。花白的两鬓烙下了深深的印痕，松弛的脸颊打着重重的皱褶。此刻，母亲身上所有的器官，都在无声的诉说，诉说着一位母亲陡然失去了骨肉，正在经历一场生与死的较量和抗衡……
母亲，终于挺过来了！她挺过了那个常人无法想象的决绝，辛酸和艰难。漫长过程中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我起身拉上了窗帘，也拉回了母亲失神又期盼的目光。她看了看我，嘴唇翕动，我上前为她掖了掖小绒毯，顺势靠着她的身体半卧在床上。
经历了太多，才发现，语言是世界上最苍白无力的东西，我和母亲默对无声，却懂得彼此的需要。此刻，所有的事物似乎都在飞逝而过，唯有我们母女，除了心跳和血液的流动，其它都是静止的。
我明白，母亲是爱我的，我是她唯一的女儿。我也明白，母亲的心里更爱着弟弟——她唯一的儿子，以后为她和父亲养老送终的人！从我们出生，到我们长大，她和父亲土里刨食，省吃俭用，倾其所有。直至我们就业，结婚，为人父，为人母，他们依然服务左右……而今，弟弟却弃我们远去。从此，生活失去了主心骨，他们的精神世界随之也崩塌了！我从未嫉妒过弟弟曾经得到多少父母的偏爱，只是心疼母亲，还有父亲无望的眼神里流淌着割舍不断的亲情！
母亲不禁又打了个寒颤，我赶紧爬起摁着她的身体。她微闭着眼睛，低声啜泣了一会，吃力地翻了个身，摆摆手，示意我去休息。我递过安神液，看着她喝下，又叮嘱她早点休息，明知道自己的这句话是那么多余。
夜很深了，朋友圈里的母亲节还在以各种形式，各种场景和各种表达方法铺天盖地而来。我一面刷圈，一面点赞祝福，心却抽搐得一阵紧似一阵。天下的母亲都在过节，唯独我的母亲没有。她的世界里，现在只有白天，夜晚。顷刻，我的心脏似乎被人用绳子狠狠地抽紧，又用力地勒扎，泪水顺着眼角，滚滚而落……
往年的母亲节，我们姐弟早早为母亲准备礼物，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吃饭，聊聊天，其乐融融。
今年的这天，我除了默默陪她，没有任何表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