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过生日那天,贾母带领众人给她庆生。宝钗点了一曲《鲁智深醉闹五台山》,在《红楼梦》中又叫作《山门》。
这曲戏从表面上看,是宝钗讨好贾母老年人的欢心,其实里边还藏着一首大智慧曲子,另有玄机,曲名为《寄生草》。
《寄生草》的寓意
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寄生草,是植物中典型的”好吃懒做、不劳而获”者,主要依附于其他树木吸取养分过活。
一曲《寄生草》,暗示贾宝玉生于贾府富贵之家,过的是如寄生虫一般的疏懒生活。无论吃穿游戏,他身边总有人跟着打点操劳。
《红楼梦》中的贾宝玉,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锦衣公子,在第二十二回,文中对他出家的命运就已经有所暗示。
“寄生草”是古曲调名
《鲁智深醉闹五台山》一剧中,鲁智深辞别师父时所唱,作者不详。据说,是清初康熙年间的著名戏曲家邱圆所作。
此曲中的“处士”,原本是指才德兼备却隐居起来不愿做官的人。但在《寄生草》中,应当指智真长老的兄弟,即七宝村的赵员外。《水浒传》中,鲁智深打死恶霸郑屠后,先是避难在七宝村,他在那里受到了赵员外的热情款待。
后来因有人走漏风声,赵员外无奈将他送往五台山。为了避难,他索性剃度出家做了和尚,成为智真长老的门下弟子。谁料鲁智深红尘未断,终究是与佛门无缘。没过多久,他因喝醉酒误伤了寺院的僧人,又被遣送到别处。鲁智深辞别智真长老时,再一次经历了分别的痛苦。
《寄生草》唱曲中鲁智深出家的景象,和贾宝玉出家的场景十分相似。
英雄也有穷途末路的时候,我漫不经心地揩去眼角泪花。离开赵员外的家赶往五台山,莲花宝座之下,我心皈依于大慈大悲的菩萨。无奈终究是与佛无缘,没想到转眼间又要分别。
反正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自己孤身一人,穿着蓑衣带着斗笠冒雨前行。不论远方的路有多难走,只需一双草鞋一个破碗,天地为家,随心化缘。
斗笠蓑衣、草鞋破碗,鲁智深和宝玉出家后的场景, 不得不说实在是太过相似。贾宝玉从一个面若中秋月的美少年,变成了邋遢的胡子大叔,这样的成长,无疑是凄凉的。
宝玉从宝钗处听完这曲《寄生草》后,宝玉心有所动,十分喜欢,大赞宝钗知识渊博,弄得林黛玉在一旁酸道:安静看戏罢,还没唱《山门》,你倒《妆疯》了。
黛玉所说的《山门》和《妆疯》,一个是贾宝玉出家命运的暗示,一个是丢失通灵宝玉后疯傻的暗示。
大家看着看着戏,后来因为史湘云说戏子长得像黛玉,惹得黛玉生了闷气。贾宝玉在中间挤眉弄眼地扮老好人,最后结果落了个两头不是。
因心中郁闷,贾宝玉回去之后便大哭落泪,也照着《寄生草》填了一首偈语。自觉顿悟,忽然间生出了要参禅的心思。
林黛玉因为不放心,偷偷跟着贾宝玉回去。宝玉那时已然睡下,袭人悄悄把那首偈语给了她,黛玉又拿回去和宝钗一起看。贾宝玉所填偈语如下:
你证我证,心证意证。是无有证,斯可云证。无可云证,是立足境
这证来证去的实在绕口得紧,宝钗当时就对黛玉说,这个人是悟了。
道书禅机最能移性,因为我推荐他一曲《寄生草》,他而今尽说些疯话,我倒成了罪魁祸首了。这里,分明已经暗暗埋下伏笔,为宝玉宝钗大婚后的出家做了铺垫。
因为这次宝玉参禅一事,黛玉还专门笑话了贾宝玉一回。
你那偈语最后一句说,‘无可云证,是立足境’,固然好了,只是据我看,还未尽善。我再续两句在后。”因念云:“无立足境,是方干净。”宝钗道:“实在这方悟彻。”
林黛玉所说的“无立足境,是方干净”,意味着人只有在无路可退的情况之下,才能绝地逢生,达到彻底了悟的清净之境。
贾宝玉未来的出家,一方面是林黛玉之死给他造成了致命打击,一方面也是命中注定他要抛弃尘世功名,回归青埂峰下做回顽石。
薛宝钗引用唐代惠能和尚的一首诗,即《菩提偈》,劝诫宝玉不要参禅。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有就是无,无就是有。有无相生,四大皆空。这首《菩提偈》,正好对应太虚幻境石牌之上的对联,“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这也是《红楼梦》的中心主旨。
贾宝玉听了这首菩提偈,发现黛玉和宝钗参禅的觉悟尚在自己之上,但是她们到现在还没有顿悟,自己这样粗俗蠢笨,又何必自寻烦恼?于是,果断不再提参禅一事。
只是世事往往难料,谁又知道,当时贾宝玉一句参禅顽话,竟然会一语成真,敲定了自己往后的人生命运。
生活在贾府的一世风流富贵,只不过是贾宝玉的浮生一梦。贾宝玉出家一事,在《红楼梦》里仿佛有一种命中注定。
顽石幻形入世,历经一世荣华富贵,情海浮沉,终归太虚幻境。青埂峰下,功名利禄皆化作尘与土。
贾宝玉的一生,正如同一场绚烂耀眼的烟花,美丽过后,便是转瞬即逝。
他和林黛玉一起体验过青梅竹马的恋情,最终和薛宝钗步入婚姻,然后考取功名,整个人生即将圆满之际,他却中途退场。
这样的态度,在《红楼梦》中算得上是超凡出世,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却是对未来人生的一种消极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