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东的四奶奶去世了。
和庄上其他老人去世一样，只在众多乡人嘴里留下一声叹息。
“她是一个好人啊！一辈子三岁小孩都没有得罪过。”“唉！一辈子没享福过。”
四老爹斜躺在床上，见人就说：“电话都打过了，我也知道他们都回不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没办法的事情！”他茫然无助的眼神里，有看不到头的漠落和悲伤。
“礼子，你怎么在家？不是一直都在港城吗？”见我到来，四老爹双手撑着向床头坐起了一点，嘴角不易觉察的微笑一闪而逝。我懂他的期盼和无奈。
“那边，也疫情封城，我却刚好回家看看爸妈，就没有回去。”说话时，一边有人给我扯了孝帽戴上。
我承了孝磕了头，行礼过后是不可以立即离开的，我就坐在四老爹的床头，说一些节哀顺变类的话。他也仿佛放下了悲伤，跟我说起他家二叔在省城混得不错，买了四台挖机，还在县城买了房子等等。显然这些是他的荣耀。而在我的印象里，好像农村每家的孩子都是在外混的风生水起。事实上也是，每到春节，好多家门口都停着价值不菲的车。
也许是在我的脸上没有他希望看到的羡慕表情，四老爹就打住了这个话头后说：“你四奶身体一直都是很好的，都是我拖累了他啊。这不，我还没死，她却走了！”说完，四老爹好长时间没有说话，看着躺在中堂的四奶奶，身上盖着白纸，从头到脚！
照例是流水席，吹手也请了两班，裹灯扎轿，应有尽有。可因为疫情，亲戚来的不多，看热闹的也不多。在村里没有出门的都来参加送汤的队伍。
因为出去的人太多，前几年村上就有说法，凡事谁家有丧事，全村都要来辞龄、送汤、下地、添坟等，相互帮忙凑人数，不至于事情办得太冷清。
晚上，吹手的唢呐和音乐通过高音喇叭，传出很远，附近好多村子都听到。我理解这声音远播的意义表达，就算声音降低一半也是无法入睡的。
我沿着声音减弱的方向朝村南头走去，古泊河水缓缓地流着，河上跨着一座窄窄的桥，现在已是一座危桥，也是一座铺满童年记忆的桥！
桥头依稀可见的毛主席语录：深挖洞、广积粮，备战备荒为人民。
河水变浅了，栏杆有的损坏了，但桥下的河水波光粼粼，一直向东。
夜渐渐深了，庄上的音响也弱了许多，还是回去吧！我想，母亲一定还在看沭阳台的地方戏。
一到村头就看到，我家门口的灯是亮着的，大门也是开着的。
父亲母亲就坐在当门，上庄的二姑奶也在，二姑奶今年都86岁了，身体很好。四奶奶去世的时候，亲生的孩子一个都不在身边，这事全村人都知道，我父母也知道。
“现在家家都这样，能怎么办呢？”
母亲看见我回来了，转身走向锅台，“怎么晚了，你饿不饿？”我看到母亲的衣袖从脸上扫过，又拿起电饭煲的锅盖，“饭还是热的”。
二姑奶站起身来说：“小礼子还没吃饭吗？我也要回去了。”
“再坐坐吧！”回头对我说，“你送二姑奶到家。”
“好！”我扶着二姑奶出门，抬头就可以看见，她家的灯也亮着！
“不用送了，有路灯。”
“一定要送的！二姑奶身体真好。”
二姑奶用手拭了一下眼角，笑着对我说，“眼不行了，一到晚上就上雾。你妈妈身体也不错。”
……
如今农村老人去世，儿女不在身边的已经成为常态了。有少见到再也不见，每个农村人都在内心祈祷，祈祷这种现象的改变。老人伤心之处也是儿女无法言说的痛处！
如果时间倒回三十年，我宁愿一直在父母身边。我相信，如果年轻人都在，乡村一定可以成为天堂！
2022年4月4日清明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