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在最近几集的《清平乐》中,被官家异常宠爱的小徽柔眼见着一天天长大了,虽在高高的宫墙之内,但她也开始有了和所有女孩子一样微妙的心理变化,在见到一表人才而又很是儒雅浪漫的曹评之后,徽柔第一次体会到了芳心暗动的感觉,尽管那种感觉朦朦胧胧,但也足以让徽柔深陷其中。
徽柔因为曹评喜欢上了陶渊明,更是对男神送给自己的那卷《闲情赋》爱不释手,一次次的翻阅吟诵。可是我们的官家似乎并不太懂孩子们的浪漫,当他读完《闲情赋》后,一向很是隐忍的他这次也坐不住了,大发雷霆,硬是咬定这首诗是曹评勾引自己的徽柔而特意找来了。
今天羽尘就带着大家一起来看看这首《闲情赋》,感受一下这首“魅力无限”的传世佳作……
爱到极致,便是浪漫
《闲情赋》是晋代著名田园诗人陶渊明的一篇传世名作,也是他众多诗篇中风格最为独特的一首。
提到陶渊明,有的人脑海中会浮现出一位隐居田园,无欲无求的隐士形象,他喜欢菊花,喜欢流连于田园之中“采菊东篱下,悠然现南山”,整日任由菜园子里“草盛豆苗稀”,却只顾着在家中“引壶觞以自酌”;而另一部分人则会想象出一位“不为五斗米折腰”,与俗世一刀两断的桀骜侠隐,他时常感慨过往“误落尘网中”,又忍不住吹捧当下的生活“此中有真意”……但不论是那种联想,我们都很难将陶渊明与“多情”“浪漫”这些字眼联系起来。
可偏偏在这首词中,我们一向自命清高的“五柳先生”也忍不住展现出了他和常人一样的凡念——一种对于美丽女子的渴望与追求。
这首赋一共四段,按照大致意思划分也正好是四层,每一段对应一层意思。其中最为精彩的莫过于第二段与第三段,而在电视剧中让我们官家心生愤怒与猜忌的也恰恰是这两层。
《闲情赋》第二段主要描述了一位美丽的女子,这位美丽的女子在陶渊明的笔下变得更加灵动艳丽,可以说宛若仙女下凡,美的不可方物。最主要的是,这位女子不仅有美色,而且还兼有许多美德,可以真正算得上是集才华与美貌于一身完美女子。
诗中这样描写道:
夫何瑰逸之令姿,独旷世以秀群。表倾城之艳色,期有德于传闻。佩鸣玉以比洁,齐幽兰以争芬。淡柔情于俗内,负雅志于高云。
这位美人既有冰清玉洁的气质,又有深谷兰花的芬芳,情怀超世出俗,志趣高尚入云。说是“独旷世以群秀,表倾城之艳色“真的一点都不为过。
紧接着作者还对这位美人做了一个近距离聚焦特写:
褰朱帏而正坐,泛清瑟以自欣。送纤指之余好,攮皓袖之缤纷。瞬美目以流眄,含言笑而不分。
倘若把作者想成一位扛着摄像机的摄影师,我们可以想象到这一幅画面一定是诗人从头到脚缓慢移动镜头所记录下的。作者像记录着一件无瑕的艺术品一样,不愿意放过美人身上的每一处细节。这般细节描绘,不禁让人想到了陶渊明之前的另一位诗人对于洛神的描述:
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
其中陶渊明是否存在着一些借鉴模仿我们无从可知,但是两幅画面所描述的女子形神气质可以说存在很大相似之处,而且两位作者对待他们笔下的美人,其实都是那样可望而不可即。
紧接着,为了渲染那种意境,诗人还为自己笔下的女子营造了一个特定的情景:
曲调将半,景落西轩。悲商叩林,白云依山。仰睇天路,俯促鸣弦。神仪妩媚,举止详妍。
美女抚琴,琴声还如此婉转动听,想必那般美貌配上如此仙乐,真的可以让世上所有的女子都不禁黯然失色,让世上所有的男子都为之而动容。
如果我们真正体会到这位美女的美貌和才华,我们或许才能感受到诗人陶渊明为什么为这位女子而痴狂,我们也才能理解到接下来这段告白真的是没有一点夸张色彩。
激清音以感余,愿接膝以交言。欲自往以结誓,惧冒礼之为愆;待凤鸟以致辞,恐他人之我先。意惶惑而靡宁,魂须臾而九迁: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嗟温凉之异气,或脱故而服新!愿在发而为泽,刷玄鬓于颓肩;悲佳人之屡沐,从白水而枯煎!愿在眉而为黛,随瞻视以闲扬;悲脂粉之尚鲜,或取毁于华妆……
如此大段的铺陈,极现汉赋之工整华丽,借用汉赋句式上的工整来增强自己情感抒发的强烈,想必大多数世间女子都抵挡不住这样的告白攻击,但这毕竟不是一位凡尘女子,而是一位仙女。
这一段话直抒胸臆,换句话说是作者真正内心情感的宣泄,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爱的表达。时至今日,即便你可能无法直接读懂这首诗,但若是将它翻译成现代汉语,你同样可以感受到一种凌驾于语言之上的浪漫与陶醉,我这不妨为大家翻译几句:
想要亲自前往与她结下山盟海誓
却怕唐突失礼受之谴责
要借青鸟使递送我的信辞
却又辗转担心被别人抢在前面
愿化作她上衣的领襟呵,承受她姣美的面容上发出的香馨
可惜啊
罗缎的襟衫到晚上便要从她身上脱去
愿化作她外衣上的衣带呵,束住她的纤细腰身
可叹啊
天气冷热不同,四季更替,旧的衣裳终将被换去……
多么浪漫的语句啊!多么美好的愿望!这可能才是一个诗人真正表达自己内心感情最好的方式。也难怪即使在几百年之后的宋朝,小徽柔受到了这样的一首诗后仍然是那样的陶醉痴狂。
不过这些浪漫的语句在我们的官家眼里,却未免有些过于开放,毕竟想做女子衣服这样的愿望如果换个角度理解,必然也会让别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所谓“淫者见淫”恐怕就是这个道理。
但羽尘个人感觉感觉官家所在意的点可能也正是陶渊明《闲情赋》的魅力所在——爱到极致,便是浪漫;浪漫至极,方显真情……
《闲情赋》出处之谜
现在对于陶渊明何时所写《闲情赋》一词可以说是众说纷纭,学术界一直存在分歧,总的观点有两种。
- 第一种比较传统一些的观念认为,这首诗大约完成于作者任职或归隐期间,因为诗人很可能受到了屈原在离骚中大量使用“香草美人”意象来抒发自己志向抱负的启发,在这首词中对于女子的刻画实际上就是在对自己人生美德志趣的体现。全诗与其说是写美人,不如说是在自我表白。这位美人就是作者理想的外化,是作者心志、情怀的投射与再造。屈原《离骚》中说:“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 显然是陶作的样板,只不过屈原是自赞自怜,而陶渊明含蓄地用自己的理想塑造出一位美人而已。
- 第二种据袁行霈考证《闲情赋》是陶渊明十九岁时所作。这首诗中所描绘的女子其实确有其人,陶渊明在自己刚刚懂得儿女情长的年纪里遇到了那样的一个她,虽说仅仅是一面之缘,但那个女子的容貌和情态却深深地映在了作者脑中。作者借用这个机会,依据自己对于那个女子的回忆,加以发挥,融合了自己理想中女子该有的模样,完成了这首作品。
不过这两种猜想到底孰是孰非我们已无从考证,好在这并不影响我们后人去一次次地在这首诗中发现我们的理解,找到我们自己的影子。可能这才是这首诗最宝贵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