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这首诗的写作角度很独特。他写诗的地点就在华清宫，然而在诗中却想象自己从长安回望华清宫，所以第一句说“长安回望绣成堆”。从长安望向骊山华清宫，看到骊山近旁的东西绣岭，花团锦簇，草木葱茏，风景如画。
华清宫位于今西安市临潼区骊山脚下。白居易曾在《骊宫高》中说“高高骊山上有宫，朱楼紫殿三四重”，说明当时华清宫中建筑很多。其实，早在西周时期，华清宫就是天子的游幸之地，秦始皇和汉武帝时期都对它多有修葺。唐太宗时期对它进行改建，赐名汤泉宫，高宗时期赐名温泉宫。玄宗时期再次进行大规模改建，赐名华清宫。华清宫最吸引人之处在于它的温泉，历代君王喜爱华清宫，也是因为可以在这里泡温泉、休息和娱乐。而唐玄宗不仅在这里洗浴、娱乐，还在此处理朝政，因此在周边设置了不少办公机构。
根据现在的考古发掘，华清宫里有唐玄宗专用的“御汤”(又叫“莲花汤”)，有杨贵妃专用的“海棠汤”，有太子专用的“太子汤”，以及百官使用的“星辰汤”和“尚食汤”。看来，作为皇家温泉行宫，这一时期的华清宫建设规模甚巨。唐玄宗、杨贵妃在华清宫的沐浴情形，也让后来的文学家浮想联翩，形成千古流传的名篇佳句:“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盛唐时期的精心营造，直到晚唐依然令人叹赏，所以杜牧回望骊山之时，不仅看到草木郁郁葱葱，更看到“山顶千门次第开”，并由此出发再次回到百年前的那一刻:“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妃子指的是杨玉环杨贵妃。想当年杨贵妃国色天香，专宠后宫:“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唐·白居易《长恨歌》)。据史书记载，杨贵妃喜欢吃荔枝，但荔枝只产于南方，一千多年前，既无飞机，也无高铁，要想吃到新鲜荔枝，只能依靠驿站人力，一站一站地快马专递，在尘土飞扬中将荔枝送往京城，也就是史书上说的“置骑传送，走数千里”。
玄宗宠爱贵妃本无可厚非，但是宠爱背后的巨大支出、宠爱之后的恶果令人扼腕。常言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杨贵妃的家人，包括她的哥哥杨国忠，姐妹韩国夫人、虢国夫人和秦国夫人，并承恩泽，权倾朝野，骄纵一时，最终国破身死，一败涂地，正如白居易《长恨歌》所说:“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杨国忠被禁军所杀，杨玉环在马嵬坡被玄宗赐死，落得一个悲惨结局:“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过华清宫绝句》不仅有其一，还有其二和其三，它们之间的联系很紧密，可以一并解读。其二诗云:“新丰绿树起黄埃，数骑渔阳探使回。霓裳一曲千峰上，舞破中原始下来。”“新丰”指临区新丰镇，在这里依然借指华清宫。意思是说:朝廷派去范阳试探安禄山虚实的使者快马回京，来华清官向玄宗汇报。这一段记叙符合真实的历史:安禄山手握重兵，权倾一时，玄宗对他不免怀有疑心，于是派特使宦官辅璆琳前去试探。安禄山深知辅璆琳此来用意，便对其大加贿赂。结果辅璆琳回去向唐玄宗汇报，说安禄山一片忠心，朝廷尽可放心。唐玄宗于是放松了警惕，终日与杨玉环等人寻欢作乐，沉迷于《霓裳羽衣曲》，最终导致悲惨的结局。
其三诗云:“万国笙歌醉太平，倚天楼殿月分明。云中乱拍禄山舞，风过重峦下笑声。”想当初，唐玄宗和杨玉环夜夜笙歌，沉醉于太平时节，只顾着在楼堂殿宇中看明月朗朗，却忽略了埋伏在他们身边的心腹大患安禄山。史载，安禄山身体异常肥胖，有三百多斤，但他的胡旋舞却能跳得快如疾风。安禄山善于揣摩唐玄宗和杨玉环的心思，对他们百般讨好。他拜见唐玄宗，玄宗向他引见太子，他却不拜，说自己不知太子为何官。玄宗说太子是未来接替皇位之人，安禄山却说我心中只有陛下，并无他人。安禄山每次拜见唐玄宗和杨玉环，都先拜杨玉环，次拜唐玄宗，玄宗觉得很奇怪，安禄山却说我胡人风俗，只知其母而不知其父。(《旧唐书·安禄山传》)他就用这样的巧言令色之语，逐步得到唐玄宗的喜爱与信任。
杜牧是晚唐的杰出诗人，尤其擅长咏史诗。咏史诗有很多不同的写法，这首尤为巧妙，并无一字批判唐玄宗、杨贵妃，但字字矛头都指向唐玄宗、杨贵妃，可谓咏史诗中的佳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