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任何一个反抗的奴隶一样,在绝望中下了狠心,要反抗到底。
我的心往下沉,一种难以言表的悲伤把它压下去了。
而我却清醒地度过了一个不眠的漫漫长夜,可怕的清醒,恐怖使我的耳朵、眼睛和心灵都同样地紧张,这是一种只有孩子才能感觉到的恐怖。
我已经过惯了永远挨骂的日子,没有一种宁静能安慰我,也没有一种乐趣能合意地叫我兴奋起来。
我多么想仔仔细细地回答他的问题,可要回答又是多么困难啊!不过,这是我把自己的悲痛一吐为快的第一也是惟一的机会,我生怕错过,所以竭力做了一个贫乏却完全真实地回答。
我话还没说完,我的心灵就怀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最奇怪的自由感、胜利感,开始扩张、升腾,终于挣扎着来到了梦想不到的自由之中。
我还没跟谁说过话,似乎也没有人注意我。我一个人站着十分寂寞,好在我对孤独地感觉早已习惯了。
“她怎么能那么安静、那么坚强地忍受下来呢?”我暗自思忖,“她看上去似乎在想着什么超出她的惩罚、超出她的处境的事,想着什么不是她周围、不是她眼前的事。我不知道她是哪种姑娘——好姑娘还是坏姑娘。”
我是这样觉得,有些人,不管我怎么讨好他们喜欢,还是讨厌我,那我就不得不讨厌他们。有些人,给我不公平的惩罚,那我就不能不反抗。正如有些人疼爱我,我就爱他,或者是在我觉得该受罚时,我就心甘情愿地受罚。”
在这个季度里,我得做种种令人生厌的斗争,来克服困难,使自己习惯于新的规则和陌生的生活。
于是,我就在这儿高高地站着,我曾经说过我受不了这种耻辱。我的感觉怎样,这可是言语无法描述的。但正当百感交集使我呼吸阻塞、喉咙收缩时,一个姑娘朝我走来,经过我时,她抬起眼看看我,她眼睛里闪出多么古怪的光芒啊!那一线光芒使我产生了一种多么奇特的感觉啊!是怎样一种新的感情在支持我!
描述时,我的激动肯定在某种程度上越出了界限,因为里德太太把我第二次锁在那黑暗屋子里的时候,紧紧揪住我心的那种痛苦是怎么也不能在我的记忆中使它缓和的。
这个计划我反复想了两三遍,我已经使它具有清清楚楚、切实可行的形式。
我情不自禁在床边跪下,向应受感谢的地方献上我的感谢。那一夜,我的孤寂的房间里没有恐惧。我又是疲乏,又是满意,很快就熟睡了。
我一直希望:尽可能使自己显得好看些,在缺少美貌所许可的范围内尽可能使自己讨人喜欢。我有时惋惜自己没长得再漂亮一点,有时希望有红喷喷的脸蛋,挺直的鼻梁和樱桃小嘴,希望自己长得高,庄严,身材丰满。我觉得自己长得那么矮小、苍白,五官长得那么不端正,真是一种不幸。为什么我会有这些惋惜和渴望?当时我没法说清楚。不管怎样,我还是把头发梳得很平服,穿上黑衣服,我想我总会可以能够体面地去见费尔法斯太太,我的新学生至少总不会厌恶地躲开我吧。
以上语段皆选自《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