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别董大》

 

这是一首与众不同的送别诗,诗中没有缠绵的离愁,没有凄迷的别绪,却自有一份豪气涌起,仿佛一曲雄壮的离歌,让离别的人充满了对前途的期许。不要忧愁前路没有知己,天下哪个人不认识您呢?

 

这就是高适,一个雄浑悲壮的边塞诗人,一个厚积薄发的人生赢家。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命运并没有给高适特殊的优待,他虽生于盛唐,却亦是乱世。他出生一年后则天女皇归天,玄宗即位,开启了大唐的又一个盛世,但随之迎来的却是足以使盛唐转衰的安史之乱。俗话说,乱世出英雄。也许正是这乱世,才使得沉寂几十年的高适,声名而起。他晚年被封为渤海县侯,死后更是被追封为礼部尚书,成为了唐代著名诗人中地位最为显赫的人,也是诗人中唯一被封侯的人。

 

高适的少年时代很平凡,没有像骆宾王那样七岁就有“鹅、鹅、鹅,曲项向天歌”,也没有韩偓的“十岁裁诗走马成,冷灰残烛动离情”。他就像众多少年才子一样,读圣贤书,游佳山水,遵循自己的内心生活。

 

他二十岁时来到长安,后来游梁宋,定居宋城(河南商丘),过着农耕的生活。青山绿水,滋养了他的眼眸,宁静了他的心。龙应台曾说过:“思想需要经验的积累,灵感需要感受的沉淀,最细致的体验需要最宁静透彻的观照。累积、沉淀、宁静观照,哪一样可以在忙碌中产生呢?”高适知道,只有静下来,才能让自己得到思想、认知、能力等各方面的积累,也许就是因那么多年的沉淀积累,才使得他最终赢得了人生。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依依西山下,别业桑林边。

庭鸭喜多雨,邻鸡知暮天。

野人种秋菜,古老开原田。

且向世情远,吾今聊自然。

——《淇上别业》

 

高适离开长安,来到淇水之畔,古老的河流孕育了无数的诗词文明,也深深吸引了这位年轻的诗人。于是背山面水,他建造了自己的别业,开始了自耕自食的乡野生活。夕阳下,依依炊烟升起,桑林边,耕作结束的农人们正在谈笑着踏上回家的路。鸡鸭成群喧闹,菜蔬争相舒展,乡野村边,皆是自然。

 

高适于开元十九年至开元二十二年,北游燕赵,投幽州节度使张守珪幕府。后赴长安科考,落第而归,一直居于宋州。其间游历魏郡、楚地等,还曾旅居东平等地。多年游历,让他开阔了眼界,丰富了人生,也留下了众多脍炙人口的诗句:“东出卢龙塞,浩然客思孤”,“浩歌方振荡,逸翮思凌励”。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十多年的游历、农耕后,他再次来到长安,由睢阳太守张九皋荐举,再次科考,及第,被封为封丘尉。虽只是一个小小的官职,但他也是尽忠职守。然而这种生活并非高适想要的,仅仅几年后,他便辞官离去。

 

我本渔樵孟诸野,一生自是悠悠者。

乍可狂歌草泽中,宁堪作吏风尘下?

只言小邑无所为,公门百事皆有期。

拜迎长官心欲碎,鞭挞黎庶令人悲。

归来向家问妻子,举家尽笑今如此。

生事应须南亩田,世情尽付东流水。

梦想旧山安在哉,为衔君命且迟回。

乃知梅福徒为尔,转忆陶潜归去来。

——《封丘作》

 

几年微官小吏的生涯,让他看到了官场的黑暗、朝廷的腐败,也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压抑。所有的社会矛盾都在淤积,人民的疾苦他无能为力,只能在拜迎长官中庸庸度过。就像袁枚曾说过的,为官“不过台参耳,迎送耳,为大官奴耳”。这绝对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因此他毅然离去。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一腔豪情壮志,满腹光明磊落的高适,怎能在迎来送往、阿谀奉承中虚度光阴呢。骨子里的侠骨豪情终是属于战场,只有战场上的烽烟,才能释放出他的激情,才能圆满他的人生。

 

于是他去了那个胡笳声声的边塞,去了那个战火旌旗的军营。“大笑向文士,一经何足穷。古人昧此道,往往成老翁。”只会读经书,不能疆场杀敌,如何能报销国家呢。

 

他投于凉州河西节度使哥舒翰的府中,任掌书记,开始他的军旅生涯。后又拜左拾遗,转监察御史,辅佐哥舒翰镇守潼关。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天宝十四年安史之乱爆发,第二年永王李璘谋反。高适被任为淮南节度使,讨伐永王,参与平叛,解睢阳之围等等,他终于将多年的积淀释放,开始了一路开挂的人生,也成就了他边塞诗人的美名。

 

雪净胡天牧马还,月明羌笛戍楼间。

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

——《塞上听吹笛》

 

冰雪晶莹的广袤胡天,牧马在天地间驰骋,月明星朗,幽幽羌笛回荡在戍楼间。是谁在吹奏熟悉的《梅花落》,仿佛吹奏的不是笛声,是一片片随风飘落的梅花瓣。征战多年,已很久未回过故乡了,不知故乡的梅花是否也依然?淡淡的思乡之情,广阔的冰雪胡天,他的诗就是一幅宁静的田园。

 

他的塞上曲没有悲凉,只有清新恬淡,仿佛只是在自家田园。荀子曾说过,“心中定,则外物清。”他的心是平静的,所以他看到的亦是宁静清和。

 

战场的厮杀声没有打破他心中的宁静,战场的血迹也未能污浊了他心中的清明,他一心为国为民,无任何私心杂念,心底无私天地宽,所以他的路越走越宽。出任彭守刺史、蜀州刺史、剑南节度使,刑部侍郎、散骑常侍,直至渤海县侯,到达了唐代诗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唐诗品》中曾评价他:“常侍朔气纵横,壮心落落,抱瑜握瑾,浮沉闾巷之间,殆侠徒也。”

 

他厚积的几十年,终于换来了后半生的蓬勃而发,他一世的洒脱通透,亦使得内心安然。

 

“借问落梅凡几曲,从风一夜满关山。”落梅琼雪,亦如他的人生般冰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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