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丝月光般凌空飘洒,晶莹的雨滴像鱼的嘴巴亲吻着风光旖旎的西湖。西湖别名西子湖,又称钱塘湖。
“钱塘”的出处有二。一则,相传从灵隐山涌泻下来的钱水(武林水),与江海相通。为防潮汐冲淹,居民筑起一条塘堤,取名“钱塘”。二则,史书上记载:汉朝地方官华信,想筑塘拦海,就欺骗百姓说,凡挑土石一斛到江边的给钱一千。人们闻风而动,纷纷从四面八方挑土石涌到江边。华信却废止布令。人们满腹怨气把土石倒在江边转身而去,自然形成了塘堤。“钱塘”也由此而来。
在钱塘吴越王钱镠被尊为“海龙王”。钱镠字具美,杭州临安人,曾以贩盐为业。唐末天下大乱,他乘机起兵,割据两浙十三州,号称吴越王。钱镠痛感两浙最大威胁来自海上,一日两次的钱塘潮,常常发生“海潮逼州城”的灾情。据《吴越备史》记载:“怒潮急湍,昼夜冲击,版筑不就。”为了筑堤拦潮,钱镠采用一种新的筑堤技术——“石囤木桩法”。破竹数丈,扎竹笼填大石筑堤,外围海滩上打进数道树桩,始有“潮不能攻,沙土渐积,而堤益固。”民间有钱镠在叠雪楼架五百强弩射潮的神话,似乎应是“石囤木桩法”的戏说。
我们从杭州运河码头登岸,然后乘车冒雨赶往西湖。车过净慈寺,金碧辉煌的寺庙建筑群恢宏壮丽。对面雷峰山上新落成的雷峰塔翘角飞檐,隽逸玲珑。“雷峰夕照”是西湖边著名景点,可惜今天下雨,不会有太阳了。雷峰塔为五代十国时期吴越王钱俶所建,初名西关砖塔,也称王妃塔。在民间故事《白蛇传》中,法海和尚骗许仙至金山,白娘子为救许仙水漫金山,被法海镇在雷峰塔下。这个故事被明朝冯梦龙编入《警世通言》第二十八卷。其实,雷峰塔倒于迷信,是周围群众相信雷峰塔上的土可以避邪消灾,竞相争取,硬把雷峰塔抠倒了。鲁迅先生的《论雷峰塔的倒掉》,完全是借题发挥。在鲁迅笔下雷峰塔已不再是塔,它是中国被压迫劳动妇女的斑斑血泪,是残酷无情的吃人的封建礼教,是白娘子们的坚持到底的反抗与斗争。
净慈寺前停车场下车,我们步行至花港。不见僧人,只有念珠般的游人逶迤不绝。湖岸上植被蓊郁茂密,林阴路恰似如梦的绿廊伸向湖心。春雨似龙须扯天扯地飘洒。姿态婆娑的香樟、郁郁葱葱的广玉兰和枝繁叶茂的红栾,夹杂在南国的佳木异卉间,更加的清新流亮。途经“花港观鱼”景区。“花港”几亩方圆,二三个水池,周遭花木湖石环抱,间有小桥相连。在湖山的衬托下,风景如画。我却因“观鱼”想起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关于“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和“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的哲学论辩。
我们走的苏堤是北宋著名文人苏轼,第二次来杭州做官时,利用疏浚西湖挖出的葑草和淤泥堆积而成。南起南屏山北麓、北至北山,六座单孔半圆石拱桥,自南而北依次为映波、锁澜、望山、压堤、东浦、跨虹。长堤卧波,青黛如眉,纵贯西湖,把湖面裁分为西小东大的两部分。夹堤杨柳,柳丝柔长,似玉绦轻垂;干枝瘦弱,似美女风骨,更显娉婷婀娜。沿堤览赏奇花异卉,红粉紫白,灿若烟霞。苏堤给西湖增添了一道妩媚的风景线。南宋(13世纪)时“苏堤春晓”已列“西湖十景”之首。 元代以“六桥烟柳”列入钱塘十景。
在苏堤码头登船。湖面微风细雨,波平浪静,似一块翡翠荷叶。三潭映月、湖心亭、阮公墩三座小岛,如同能工巧匠在荷叶上精琢细磨的三颗碧玉珠,并称小瀛州。船驶向湖心的“三潭映月岛”。远远望见湖里有三座石塔,像三个宝葫芦,长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据说,每到中秋之夜,明月当空,在石塔的圆洞里点上灯烛,若把洞口糊上薄纸,水里就会映出好多小月亮,月照塔,塔映月,景色玄妙绮丽。湖心亭岛上有座“虫二碑”。传说当年乾隆下江南,夜游湖心亭,被美景吸引,便题下了“虫二”二字,这两个字取自繁体字“风月”二字的中间部分,把外框去掉,寓意“风月无边”。可想紫禁城坐殿的乾隆对西湖的痴迷程度,绝不亚于今日土豪对当红女星的追棒。美景、美人,皆美色。人人皆欲独占。只是欣赏,而不去亵渎,才更显智慧,更见心性,更接近儒教中的“仁”。
杭州自称“三面青山一面湖”。西子湖湖面平旷,远望孤山若眉,后有高山为屏。著名的白堤在湖山之间,建于唐代。唐穆宗长庆二年(公元822年)白居易任杭州刺史,为蓄水灌田,东起“断桥残雪”,经锦带桥向西,止于“平湖秋月”,修筑了长千米的堤。唐即称白沙堤、沙堤,宋、明称孤山路、十锦塘。官署有暇,白居易必入西湖。相传一次酒后,走在白堤上的白居易灵感来袭,诗兴大发,作《钱塘湖春行》:“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白居易酷爱西湖,写诗二百余首,句句有景,首首成诵。朝野争相传阅,让西湖名声大噪。后人为纪念这位诗人,改白沙堤为白堤。
西湖还有一条杨公堤。明弘治十六年(1503年)重庆丰都人杨孟瑛出任杭州知州。其时西湖淤塞,杨孟瑛清除占湖田荡近三千五百亩 ,并以疏浚产生的淤泥、葑草在西里湖上筑成一条呈南北走向的长堤,堤上也建六桥。后人为纪念杨孟瑛 ,称此堤为“杨公堤”。
我自幼即闻“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如果减去一座西湖,杭州就会折损一大半的美。如果江南没有西湖,那么,中国文学史都要重写。自唐宋以来,独一无二的西湖与举世无匹的白居易、苏东坡、杨公瑛们的相遇,让杭州摆脱了低俗,摆脱了粗糙,摆脱了自寻死路的无间道。中国知识分子所依奉的“儒”、“释”、“道”融会贯通即“天人合一”的哲学精神成就了西湖。
站在游船的甲板上,眺望南屏诸峰,林木苍郁,谷间云气蒸腾,似一座巨大的香炉。迎着牛毛细雨,环视湖山胜境,满目的青翠,满眼的花事,满鼻的清香,喜不自胜,却不尽言表。同伴们也不管拿的是单反相机,还是手机,人人笑逐颜开,与春花争妍,与湖光争色。我手扶船栏,长望一行斜行的水鸟,默默吟诵着苏东坡的《饮湖上初晴雨后》:“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弃舟登岸,楼外楼下,徐徐回望,烟雨中的钱塘湖,令人流连忘返,难舍难离。狠了狠心,我沿着来时的苏堤,迎着络绎不绝的游人,踏上归去的路。“悄悄地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地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念完志摩的《再别康桥》,不觉心里一疼。
西子湖,我还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