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苦难出诗人!这话我同意。
那些深刻的、令人惊叹的作品,多是从或大或小的苦难中孕育出来的。
然而苦难又绝非永远是苦难,苦难经由人的一番踏足,好像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苦难身上竟也生出许多精神之花来。
在中国这片土地上长出的苦难之花中,长征算是最鲜艳的一朵。
日本著名汉学家竹内实在他的《毛泽东的诗词与人生》中这样描绘长征:
“如果从北京一直向西走的话,仅粗略地用眼睛来估算,似乎也要横跨亚欧大陆到达大西洋彼岸了。
汉尼拔越过阿尔卑斯山、拿破仑从莫斯科败退等历史上著名的长距离行军都比不上长征。
正因为如此,很多人牺牲了。从江西出发时第一方面军有10万人,而到长征结束时只剩下了七八千人。”
长征路上红军历经苦难,也创造了人间奇迹!
我们今天有许多年轻人对这些苦难并不了解,但不代表不需要了解。
长征的苦难一经伟人毛泽东的头脑,便诞生了许多诗词名篇,《念奴娇・昆仑》是其中一个独特的存在。
这首词和著名的《七律长征》一样都写于1935年10月。
《七律长征》里最后一句写道: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这首《念奴娇・昆仑》就写于红军登上岷山后,廖望昆仑山时的所思所感。
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
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
前两句都在写昆仑山的状态。
开头一个“横空出世”显示一种盖世英雄的豪气,“莽”字写出了昆仑山的原始、生猛、林木繁茂的状态,一个“阅”字轻松将昆仑山人格化,矗立在人世间又作为万山之祖阅览人间无数。
第二句借古人的诗句“玉龙三百万”,把覆盖着白雪的昆仑山脉比作“飞起的玉龙”,既写出了山的颜色是“玉”色,又用“飞起”二字道出了山的动态。
毛泽东极擅长写山。
在《七律长征》中有一句是“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用“逶迤”、“泥丸”来形容山蜿蜒起伏的动态。
在《十六字令三首(1934-1935)》有一句是“山,倒海翻江卷巨澜”,写山像海一样涌动。
山为什么是动态的呢?
因为红军是动态的。
毛泽东通过山的流动性,写出了红军行军的或急或缓,借山的高险或壮阔,写红军的气势之大与精神之高,真是把山写活的高手!
夏日消溶,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
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
第三四句,嘴上在评论昆仑山的功与过,实则在考虑百姓的安危。
昆仑山的水源为人们提供了灌溉和舟楫的便利,冰川消融却给人们带去洪水泛滥的灾害。
百姓生活谁来关心?
而今我谓昆仑:不要这高,不要这多雪。
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
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
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
第五句到第八句,浪漫主义情怀上身——我不要你昆仑山这么高,也不要你昆仑山这么多雪。
我如何能够倚靠青天抽出一把宝剑,把你裁成三截,一截送给欧洲,一截赠给美洲,一截还给东方国家。
这里的“一截还东国”,最初的版本是“一截留中国”。毛泽东在批注中写道:忘记日本人民是不对的。这样一改,就把日本普通人民也加进来了,整首词就显得更为大气。
平分昆仑山的目的是什么呢?——实现太平世界,让天下共享冷暖适宜的气候。
最后这几句令人感到伟人的笔触既浪漫又幽默,让人读来嘴角不自觉上扬,真是可爱又伟大!
诗已读完,那种气势好像还在心中游荡,让人忍不住还想回味一番。
过去我们读古诗,能读出李白的浪漫、李清照的婉约、苏轼的豪放,而毛泽东却是集大成者,他的诗词浪漫、豪迈,又不乏细腻、幽默。
他的浪漫和李白的浪漫不一样,李白是酒后仙人的狂狼,而毛泽东是参透世界大势的能者之浪。
他的豪放和苏轼的豪放也不一样,苏轼的洒脱里有文人的悲悯和无奈,而毛泽东的豪放灌注着时代赋予他的气概。
读毛泽东的诗词,常常能感受到一种来自久远的革命年代发出的精神召唤,正如他赋予了长征新的意义——长征是宣言书,长征是宣传队,长征是播种机,他将苦难升格为一种精神,召唤着一代又一代人走好脚下路,活出精神气。
这种精神召唤是现代青年人十分需要的——像被电击了一样的觉醒。
我们需要从这些诗词中或者经典书目中找到电击一样的感觉,触发我们的神经开关,让我们得到精神上的传递,获得某种说不清的觉醒和斗志,习得一种经过思考领会生命更深层意义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