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雨禾
庚子初夏，余憩扬州旬日，一日偶收故人微信，云古城僻处有一私园尚未广知者，曰“小盘谷”。初闻殊觉吊诡焉，淮左广域，夙为旷廓平野，何以“谷”名？
故人复余微信：“既故园林建筑泰斗陈公从周可知乎？”余答：“略知一二，陈氏乃同济学府精研园林之巨匠也。”又曰： “上世五六十年代，陈公屡从沪地博士北上扬州，以考明清园林旧迹。事毕叹曰：“向以姑苏留园为《冶园》之演绎，今维扬小盘谷必为《扬州画舫录》之注脚。”
于是，甚矣哉，心欲知究竟。
余访小盘谷于四月廿一日，食时，自解放桥沿古运河徒步以南，过跃进桥至广陵路，道仄以人流如织，铺繁而贩夫竞吆。手托百度导航，逢岔巷辄丐本地居者指引。“丁家湾……大树巷。” 口念叨，眼流盼，七拐八转，入巷渐行渐深，举目忽见“贾氏庭院”，二三十步又遇“四岸公所”，复至巷之三岔矣，可直前亦可左拐，逆遇一翁之与吾年相若者，方知左拐几十步即“小盘谷”之正门。酒香不怕巷子深，余之足胫方为证。
隅中，正门方启，阍者云：本园今为疫情稍弥首日重启。幸哉！所谓“来得早不如来的巧”。扫码、验证，遂准入。
步门厅，见前院壁上有导游图，方知“小盘谷”名之来由，是处乃清光绪年间两江总督周馥家园，以唐代韩愈名篇《送李愿归盘谷序》得名，今为国之重点文物佑所。后因西泠八家印人陈鸿寿隶书“小盘谷”而名闻江淮坊间。
余访小盘谷近两个时辰，午时去园。略绾盘桓印象：园子分为东轴区、中轴区、西轴区。复廊与花墙隔断东西两园。东园琼楼阆苑，构造精致；西园绿叶扶苏，清气扑面。东西两园，一幽一旷，一文一朴，互为映衬，相得益彰。园内又叠奇峭山石，九狮苍岩峰回路转，错落石径盘绕溪谷。
昌黎先生曰：“太行之阳有盘谷，……是谷也，宅幽而势阻，隐者之盘旋。”赋闲之周君欣然鉴玆，贾得旧园于广陵，托名匠而精葺，余生摯伏市井，坐茂树以终日，濯清泉而自洁，清声便体，无意“大隐”，与韩公退之笔褒之李愿庶几似焉。故此即赋五言《初访小盘谷印象》一首：
广陵私园盛，盘谷世无双。
阆苑陪琼宇，卉篁映回廊。
一疏一密致，或旷或幽敞。
两江总督第，无冀名播彰。
广陵邵伯雨禾生曰：今昔赋闲咸有进退百官或坐拥金山者，无不足兮所望，然触刑辟而诛戮者有之，侥幸于万一，老死而后止者有之，其实，生命之矢无论疾徐，终之难免强弩之末，与其有誉身前，孰若无毁身后，于心无愧即无枉此生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