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到网路上的一篇贴文,一部分脑洞大开的人曲解五柳先生的《桃花源记》,不胜悲哀。《桃花源记》的故事和其他仙境故事有相似之处,描写了一个美好的世外仙境。不过应当强调的是,陶渊明所提供的理想模式有其特殊之处:在那里生活着的其实是普普通通的人,一群避难的人,而不是神仙,只是比世人多保留了天性的真淳而已;他们的和平、宁静、幸福,都是通过自己的劳动取得的。古代的许多仙话,描绘的是长生和财宝,桃花源里既没有长生也没有财宝,只有一片农耕的景象。陶渊明归隐之初想到的还只是个人的进退清浊,写《桃花源记》时已经不限于个人,而想到整个社会的出路和广大人民的幸福。陶渊明迈出这一步与多年的躬耕和贫困的生活体验有关。虽然桃花源只是空想,只是作者理想当中的社会,但是能提出这个空想是难能可贵的。
再对原文多次阅读并结合历史背景,对网友的曲解一一反驳,纯属娱乐,不代表学术观点。
1 、首先需明白“外人”有何解?“世外桃源”已给出答案。陶渊明本为世人,心里却念念不忘虚构出一个仙境桃花源;渔人本为凡人,阴差阳错误入桃源之境,以渔人的角度,称自己肯定是世人,而称桃花源人则为世外之人。所以,无论是站在作者本人还是渔人的角度,这里的“外人”指世外之人,生活在桃源之境的人,即为作者想要表达的脱离尘世、不被叨扰的另一处世界。“男女衣着,悉如外人”是渔人对桃花源人形貌的初次观感,正解应为“男男女女的着装打扮,都如同世外高人一样”。
而且,文中还有两处提到“外人”,如“遂与外人间隔”,“不足为外人道也”,这里的“外人”则是“桃花源以外的人”,也就是渔人或者作者生活的现世里的人们,因为这里描述的是桃花源人的生活经历,以桃源人为基准,自然是指桃源仙境之外的世界。
要区分“外人”使用的具体场景,不可混淆。
2、语言差异问题,我们需要详细分析一下。首先要明确“晋太元中”和“先世避秦时乱”具体指什么时间,太元(376年-396年)是东晋皇帝晋孝武帝司马曜的第二个年号,共计21年。太元中,泛指的是这一期间。“秦时”未说明具体年号,秦朝(前221年—前207年)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王朝,共传三世,享国15年。我们暂且也认定泛指这一期间。同时针对“秦时乱”,我们列举秦灭六国及后期没落灭亡的时间进程:
秦王政十七年(公元前230年),韩国降将内史腾率秦军灭韩国,俘韩王安,韩亡。所得韩地置颍川郡。
秦王政十九年(公元前228年),秦国大将军王翦攻入赵国国都邯郸,赵王迁被迫降秦,赵破,置邯郸郡、钜鹿郡、太原郡。赵公子嘉率宗族百人逃亡到代城。
秦王政二十年(公元前227年), 燕太子丹派荆轲、 秦舞阳刺杀秦王未遂,秦王立即派王翦领兵攻燕。秦王政二十一年(公元前226年),王翦攻破燕都蓟,燕王喜退守辽东,杀太子丹以求和。
秦王政二十二年(公元前225年),秦军王翦之子王贲率领10万大军攻打魏国,包围魏都大梁,引黄河鸿沟水灌大梁。3个月后大梁城破,魏王假投降,魏亡。
秦王政二十二年(公元前225年),王翦率领60万大军攻打楚国,屯兵练武,坚壁不战,以逸待劳。 次年(公元前224年),王翦率领60万大军渡过淮水,围攻楚国都城寿春。楚军斗志涣散、粮草不足,遂从前线撤军。王翦乘机追击,消灭楚军主力,占领楚都寿春,俘虏楚王负刍。楚人复立昌平君为王。王翦又率军渡过长江,平定了江南,置会稽郡,楚亡。
秦王政二十五年(公元前222年),王贲打下辽东,俘燕王喜;接着打下代城,俘 赵代王嘉。燕、赵彻底灭亡,秦始皇于代地设置雁门郡。 [14] [17]
秦王政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王贲率军南下攻打齐国,齐王建不战而降,齐亡。
至此秦灭六国,一统天下。当时还有卫国作为附庸存在,秦二世元年即前209年被废。至此诸侯割据称雄的封建国家结束,专制主义的中央集权的汉族统一国家开始了。
始皇三十七年(前210),秦始皇在巡游南方回归山东至河北道上病死。丞相赵高与李斯结谋杀害了太子扶苏,另立其弟胡亥继位,即秦二世。二世昏庸,在赵高的操纵下,其暴政比始皇时有过之无不及。二世元年(前209)七月,终于爆发了以戍卒陈胜、吴广领导的农民大起义。起义烽火迅速蔓延,各地反秦力量都来参加。六国旧贵族的残余势力、秦国的下级官吏和地方势力也都起来反秦。秦军大败。但起义军内部矛盾很快出现,相互仇杀。反秦斗争遂由六国旧贵族之后项羽与原秦下级官吏刘邦分别领导,西入关攻秦。这时赵高已杀丞相李斯,又杀二世,立始皇孙子婴为秦王。公元前207年,项羽大破秦军,巨鹿一战,秦军被歼殆尽。子婴使人杀了赵高。公元前206年刘邦入关,至咸阳城外坝上,子婴出城降,秦亡。历史进入了以项羽为首的「楚王」和以刘邦为首的「汉王」的「楚汉战争」阶段。前202年,项羽败死,刘邦即汉朝皇帝位。
其次是“武陵人”和“桃源人”生活在当时属于什么行政区域。文中的“武陵”人是指现在的沅水流域上、中游地区的人,也就是说历史上的“武陵郡”人。据湖南常德本地历史学家、中国收藏家协会会员周新国先生的《武陵藏珍》中的一篇“武陵地域考”考证:“武陵是常德历史上的第二个行政区划。魏晋以后,武陵郡辖沅水流域诸县。”“武陵郡”自汉高祖二年(前205)设置,沿用至唐乾元元年(758),历时963年,以后不再使用。其所辖地区,先后改称(隋唐)朗州、(北宋)鼎州、(南宋)常德府、(元朝)常德路、(明清)常德府。“武陵县”自隋开皇九年(589)设置开始,沿用至中华民国二年(1913),历时1324年。“武陵”一词,在唐以前一般是指“武陵郡”。晋孝武帝《征武陵袭元之》、晋湖济(尚书郎)《荐武陵伍朝疏》、六朝刘潜《为武陵王谢赐弟启》中的“武陵”,也应是指“武陵郡”。由于当时无精确的地图,在地理认知上有一定的缺陷和瑕疵,所以在古时文人笔下,仍时有把原属于“武陵郡”的湘西北大部分地区,习惯地泛称“武陵”。
至于“桃源”究竟在什么地方?学术界尚有争议。在陶渊明所处的时代,生活在武陵地区的湘西苗族正处于父系氏族初期的社会阶段,这里生产力低下,剩余产品极少,贫富不悬殊,无徭役,无关税,百姓生活安宁,相处和平,与《桃花源记》中人们的生活状态十分相似。武陵地区的苗族人民崇拜桃树,并有杀鸡待客的习俗,也与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吻合。并且在历代写“武陵”的诗文中,如唐孟浩然的《武陵泛舟》、王昌龄《武陵龙兴观黄道士房问易因为题》、《武陵开元寺黄炼师院》、司空图《武陵路》、曹唐《武陵洞》、五代王建《武陵春日》、宋梅尧臣《武陵行》、张斛《武陵春晓》、唐庚《武陵道中》、胡浚《武陵竹枝词》(六首)等诗。并且在历代写“武陵”的诗文中。基本上是写桃花源,标题却写的“武陵”,往往把“武陵”当作桃花源的代名词。
所以,“武陵”和“桃源”泛指同一区域,大致是现在的常德市,秦代,常德属黔中郡,郡衙设临沅县。西汉,高祖时取“止戈为武,高平为陵”之意,改黔中郡为武陵郡,隶属荆州刺史部。地理位置上不会太远,古代各种条件有限,因战乱迁徙,一般也不会太远,在熟悉的环境下更容易生存下去。
至于时间上从秦到东晋大约500多年,《桃花源诗》中“奇踪隐五百”,也提到从秦到晋,桃花源中人隐居了五百年(概数,实际不止500年)。那这期间语言变化差异是什么样呢?现常德方言属西南官话,通行于湖北省大部分地区(东南部、东部除外)、云南、贵州、四川三省汉族地区以及湖南、广西两省北缘地带,地域辽阔,但内部比较一致。秦时“书同文”其实是在语言文字上的统一,是同一文化体系内的改良,实际上当时各国的语言文字,大部分都是一样的,只有少量异体字。各国人员往来交流根本不存在语言障碍,否则无法解释战国时期辩士各国游说,孔子周游列国,不曾有过翻译同行,秦的统一只是将少数异体字统一。其次秦国的文化也是博采众长,秦国创造的小篆在汉代继续使用,而列国的字体却再无流传。书同文,使文字统一,进而使语言统一,文化、习俗渐渐归于相似。随之出现的两汉王朝长久兴盛四百年之久的一个重要前提,就是《晋书》所言“汉承秦制”。秦制是历史研究基础中的基础,不止影响了对于汉民族形成具有重大影响的汉制,且持续影响至隋唐、宋元、明清时期。嬴政统一六国文字,不仅推动了秦王朝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更重要的是,这一文字统一局面横亘了整部中国史。
中国自古只有一种文字系统,即从甲骨文一脉传下来的汉字,字母文字是基于读音的,如果语言不同,随着时间的推移,自然就会形成不同种类的文字。中国的象形文字却截然不同,能够超越语音的分别,表达同样的含义,因此,反倒会成为不同语言居民之间交流与联系的纽带。古代语言的原始面貌无法考证,我们只能从一些历史记载中窥探他的一些特征。因此,桃源中人与武陵渔人谈话交流或许有一定障碍,但不影响双方沟通,可以手语表达,可以书写表达等,古代先人的智慧有很多我们不能企及。
3、桃源中人见到外人后的态度其实已经表达的很清楚,“见渔人,乃大惊”,经过一番询问才知道其中缘由,有可能确实把渔人捉住,经过部落长老的训话,但最后弄明白,其实是一场误会,“设酒杀鸡”和“皆出酒食”除了表示热烈欢迎,或许也是接风洗尘表示歉意。既然祖先进入桃花源是为了躲避战争,更不能随意发动冲突,再加上桃源人民风淳朴,不会贸然袭击外人,更不是所谓的野蛮部落。“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桃花源丰衣足食,生活安宁和谐,更加会礼貌待人。“余人各复延至其家,皆出酒食”,来者即是客,“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表现的过度热情,或许是桃源人对渔人口中之事充满好奇,自给自足了几百年,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通过渔人来解惑答疑。
4、“不足为外人道也”实解为不值得对桃花源之外的人说,并非严格意义上的不让说。但渔人确有出尔反尔,不守承诺之过。关于“渔人”的人设,让人又爱又恨,泄露了天机,其实也是作者有意为之,隐居山林,逃避世俗固然不能完全做到,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不足为外人道也”及渔人返寻所志,迷不得路,使读者从这朦胧飘忽的化外世界退回到现实世界,心中依旧充满了对它的依恋。文末南阳刘子骥前往不果,有意外得病去世,使全文有余意不穷之趣。细读《桃花源诗》就会发现诗人对这个问题是已经作了回答,那就是“淳薄既异源”,意思是说,世俗生活的庸俗浅薄勾心斗角与桃花源中民风的淳朴和睦安乐,是格格不入,绝然不会相容的。这样,才显出桃花源的超尘脱俗。
5、关于桃花源人后代繁衍问题,不能狭义的去理解是近亲结婚,就会产生疾病。桃花源中的家庭多为主干家庭(三代同堂),从“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从“男女”、“黄发”、“垂髫”这三个词便可以看出此点。首先近亲结婚只是会提高隐性遗传疾病的概率,并不是所有的近亲结婚,生的孩子都会有问题,只是概率相对高一点。如果男女双方没有隐性的遗传疾病的基因,生的孩子当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如果他现在生的两个女儿都很正常,等到他两个女儿结婚以后,当然有问题的可能性就不大,建议要尽量避免近亲结婚。很多古代影视剧中我们可以看到,姑表亲戚和舅表亲戚子女可以结婚,是一种常规操作,不存在所谓的近亲结婚产生疾病。经过五六百年,人口数量应当可观,难保桃源中人人熟识,附于文后的《桃花源诗》中有两句:“俎豆犹古法,衣裳无新制。”意思为:祭祀还是先秦的礼法,衣服没有新的款式。很明显,桃花源人从始至终一直保持着古代的礼仪,不会违背伦理道德。封建社会的礼仪形成于秦朝。公元前221年,秦朝统一中国后,建立起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中央集权的封建王朝。秦始皇吸收了《荀子•富国》中的礼仪治国的思想,即认同“礼之于正国家也,如权衡之于轻重也,如绳墨之于曲直也,故人无礼不生,事无礼不成,国家无礼不宁”,在全国推行“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等。秦朝制定的这些礼仪制度,成为后来延续两千余年的封建体制的基础。
6、文章开端,先以美好闲静、“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桃花林作为铺垫,引出一个质朴自然化的世界。在那里,一切都是那么单纯,那么美好,没有税赋,没有战乱,没有沽名钓誉,也没有勾心斗角。甚至连一点吵吵嚷嚷的声音都听不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是那么平和,那么诚恳。《桃花源记》是散文,有曲折新奇的故事情节,有人物,有对话,描写具体,富于小说色彩;是以渔人的经历为线索,处处写渔人所见,作者的心情、态度隐藏在文本之后,充分地显示桃花源的思想意义和审美意义。文章的结构也颇有巧妙之处。作者借用小说笔法,以一个捕渔人的经历为线索展开故事。开头的交代,时代、渔人的籍贯,都写得十分肯定,似乎真有其事。这就缩短了读者与作品的心理距离,把读者从现实世界引入到迷离惝恍的桃花源。借武陵渔人行踪这一线索,把现实和理想境界联系起来。采用虚写、实写相结合手法,也是其一个特点相反,如果一开头就是“山在虚无缥缈间”,读者就会感到隔远,作品的感染力也就会大打折扣。《桃花源记》的故事和其他仙境故事有相似之处,描写了一个美好的世外仙界。不过应当强调的是,陶渊明所提供的理想模式有其特殊之处:在那里生活着的其实是普普通通的人,一群避难的人,而不是神仙,只是比世人多保留了天性的真淳而已;他们的和平、宁静、幸福,都是通过自己的劳动取得的。古代的许多仙话,描绘的是长生和财宝,桃花源里既没有长生也没有财宝,只有一片农耕的景象。陶渊明归隐之初想到的还只是个人的进退清浊,写《桃花源记》时已经不限于个人,而想到整个社会的出路和广大人民的幸福。陶渊明迈出这一步与多年的躬耕和贫困的生活体验有关。虽然桃花源只是空想,只是作者理想当中的社会,但是能提出这个空想是难能可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