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通义》在汉代思想史上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前人的研究也已很多。不过对于《白虎通义》的教育思想则少有涉及,故本文试图对《白虎通》所体现出来的教育观进行一番简单的梳理。
一、东汉前期的教育发展以及白虎观会议的召开。
儒家本就十分重视教育,随着其独尊地位的取得,教育逐渐成为国家政权的一项重要职能。西汉后期完整的学校教育体系基本建立起来,《汉书·平帝纪》记载:“平帝元始三年,立学官。郡国曰学,县道邑侯国曰校,学校置经师一人。乡曰庠,聚曰序,庠序置《孝经》师一人。”不过在随后的战乱中,整个学校体系也遭受到严重冲击。
东汉建立后不久,刘秀为标榜其正统性就开始恢复学校教育体系。“建武五年,乃修起太学,稽式古典,笾豆干戚之容备之于列,服方领习矩歩者委它乎其中。”时距统一天下尚有七年,显示了刘秀对于教育的重视。在刘秀去世前,也开始大规模兴建太学建筑。汉明帝即位后,为新建的国家最高学府举行了隆重的启用仪式:“中元元年,初建三雍。明帝即位,亲行其礼。天子始冠通天,衣日月,备法物之驾,盛清道之仪,坐明堂而朝群后,登灵台以望云物,袒割辟雍之上,尊养三老五更。飨射礼毕,帝正坐自讲,诸儒执经问难于前,冠带缙绅之人圜桥门而观听者盖亿万计。”在最高统治者重视下,地方学校也先后恢复并有所发展。学校教育成为“循吏”们的重要政绩。甚至许多类似九真郡这样边远地区的学校教育也得到发展。随着政治的稳定,民间教育活动也逐渐活跃。出现了一些卓有成效的大师,私学规模也不断扩大。到汉章帝即位后,东汉学校教育的发展已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就在这一历史背景下,汉章帝召开了白虎观会议。白虎观会议的召开本是为了解决章句烦琐的问题。所以这次会议本身也可以看作是教育领域内的事——为太学整理教材。会议的经过是:皇帝首先发出诏书要求对太学章句进行整理,“于是下太常,将大夫、博士、议郎、郎官及诸生诸儒会白虎观,讲议五经同异,使五官中郎将魏应承制问,侍中淳于恭奏,帝亲称制临决,如孝宣甘露石渠故事,作《白虎议奏》。”可见参加会议人员范围的广泛,数量想必也不会太少。从会议的过程看,皇帝的意志得到了贯彻。会议的成果形成《白虎议奏》一书。关于此书前人多有争议。一种观点认为它已亡佚,另一种则认为《白虎议奏》即由班固执笔整理的《白虎通义》。不管《白虎议奏》是否就是《白虎通义》,有一点可以肯定,即《白虎通义》体现了汉章帝的意志,是一部钦定经学总论。很有可能《白虎议奏》是如同《石渠阁奏议》一样的著作,记载了会议的过程,不同学者的观点,以及最后皇帝的裁决。应该属于档案性质的原始记录。而《白虎通义》则是由班固根据皇帝的意志,将白虎观会议的最后结论整理成书。
《白虎通义》内容驳杂,涉及到当时社会政治生活的许多方面,时人称为“国宪”。教育也是其中一个重要方面。在汉代长期教育实践的基础上,《白虎通义》对国家教育理论进行了总结,并且试图对今后的教育措施提出一些指导意见。
二、《白虎通义》的“冶性”、“变情”教育思想
《白虎通义》教育思想以其人性论为基础。《白虎通义》并没有简单地对人性进行善恶的定性,它认为人由阴阳二气所生,阳气构成了性,性为理为善;阴气构成了情,情为欲为恶。阳气表现为仁,阴气表现为贪。它说:“情性情性者何谓也?性者,阳之施,情者,阴之化也。人禀阴阳气而生,故内懐五性六情。情者,静也;性者,生也。此人所禀六气以生者也。故《钩命诀》曰:‘情生于阴,欲以时念也。性生于阳以理也。阳气者仁,阴气者贪。故情有利,欲性有仁也。’”不仅说明了现实社会中恶的来源,而且也强调了对人进行教育改造的必要。学习的目的就是“学以治性,虑以变情”。它说:“学之为言觉也,悟所不知也。”这里的觉悟并非对客观未知世界的探索,而是要打开心灵的混沌,焕发出德行的潜力,使人摆脱了情的羁绊而向着善的性回归。而这样的学习不能仅靠自己自觉努力完成,“人情有五,性怀五常,不能自成”,须有老师的帮助才行。“是以虽有自然之性,必立师傅焉。”甚至于传说中的古代帝王和儒家的圣人也都有老师。“《论语谶》曰:‘五帝立师,三王制之。’《传》曰:‘黄帝师力牧,帝颛顼师绿图,帝喾师赤松子,帝尧师务成子,帝舜师尹寿,禹师国先生,汤师伊尹,文王师吕望,武王师尚父,周公师虢叔,孔子师老聃。’”一般人更需要接受老师的启迪和帮助来完成从情到性的回归。
《白虎通义》接着对教育的功能进行了论述。它从维护统治秩序的高度强调了教育的首要功能在于培养有德之民,也就是要培养出符合专制社会要求的合格的顺民。所以教育首要就在于“知人伦”,“其有贤才美质知学者足以开其心。顽钝之民亦足以别于禽兽而知人伦。”
相应地,《白虎通义》对教育内容也进行了规定。首先要“明三纲”,其次是“正六纪”。“三纲六纪三纲者何谓也?谓君臣、父子、夫妇也。六纪者谓诸父、兄弟、族人、谓舅、师长、朋友也。故《含文嘉》曰:‘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又曰:‘敬诸父兄,六纪道行。诸舅有义,族人有序,昆弟有亲,师长有尊,朋友有旧。’”这些汉代核心伦理观念的确立则要通过经学教育来完成,对学生进行经学传授过程中灌输纲纪的理念。它说:“经,常也,有五常之道,故曰五经。《乐》,仁;《书》,义;《礼》,礼;《易》,智;《诗》,信也。人情有五,性懐五常,不能自成,是以圣人象天五常之道而明之以教人,成其徳也。”而且《白虎通》还认为,对学生进行伦理教化还需要发挥乡里长老的作用。它说:“教民者皆里中之老而有道德者,为右师,教里中之子弟以道艺孝悌行义,立五帝之德。朝则坐于里之门,弟子皆出就农而复罢示如之皆入而复罢。其有出入不时,早晏不节,有过故使语之,言心无由生也。”
当然,女子也要接受教育。而女性教育的内容则更多地体现了专制社会中对女性的歧视性禁锢。“妇人所以有师何?学事人之道也。”由于女人只需要学习如何为人妻就已经足够,所以学期特别短,“妇人学一时,足以成矣”。她们不能到学校里去,只能在各自宗庙里学习。老师也用不着硕学鸿儒,“国君取大夫之妾、士之妻老无子者而明于妇道又禄之,使教宗室五属之女”。东汉虽多次出现太后临朝,可是妇女地位已较西汉有所下降,班昭《女诫》在东汉产生并非偶然。当然贵族妇女还有条件接受更多的教育,比如和帝邓皇后“六岁能史书,十二通《诗》、《论语》。诸兄每读经传,辄下意难问。志在典籍,不问居家之事。母常非之曰:‘汝不习女工以供衣服,乃更务学,宁当举博士邪?’后重违母言,昼修妇业,暮诵经典,家人号曰:‘诸生’”。
三、《白虎通义》对学校和教师的重视
《白虎通义》十分重视学校体系的建立和完善,主张建立一整套从中央到地方的学校体系,并认为国家学校体系的建立完全是天意的体现。它提出首先要在中央建立太学,天子的太学有一个特殊的名称:“辟雍”。它说:“天子立辟雍何?所以行礼乐宣徳化也。辟者,璧也。象璧圎,又以法天。于雍水侧,象教化流行也。辟之为言积也,积天下之道徳也。雍之为言壅也,壅天下之残贼。故谓之辟雍也。”相应地各地的诸侯也要建立学校,名曰“泮宫”,“诸侯曰泮宫者,半于天子宫也”。汉代的诸侯,无论是诸侯王还是列侯,都不是先秦意义上的诸侯。《白虎通》所要论说的,其实是郡一级学校的情况。甚至,乡里一级也要建立学校。“乡曰庠,里曰序。庠者,庠礼义也。序者,序长幼也。”这样就可以使全体人民都受到教育,“无不教民也”。这其实是对东汉以来国家教育体系建设的理论总结和论证。
《白虎通义》还特别强调师道尊严。教师拥有很高的社会地位,“人有三尊:君、父、师”。甚至天子亦不能臣其师,“不臣受授之师者,尊师重道,欲使极陈天人之意也。故《礼学记》曰:‘当其为师则不臣也’”。汉代皇帝尊师史不绝书。汉明帝就非常尊重其师桓荣,不仅在当太子时严执弟子仪,而且当皇帝以后在老师面前依然把自己当学生,而非皇帝。老师病危时,汉明帝亲自前往探视,而且“帝幸其家,问起居,入街下车,拥经而前,抚荣垂涕”。桓荣去世后,“荣卒,帝亲自变服,临丧送葬,赐冡茔于首山之阳。”
《白虎通义》认为父亲不能亲自教育儿子,因为有关阴阳夫妇等问题作为父亲不好讲出口。所以所有的人,无论身份尊卑,从皇太子到平民子弟,都要接受老师的教诲。而且是必须到学校里接受教育,而非请老师到家里来,这也是师道尊严的体现。“天子太子、诸侯世子皆就师于外,尊师重先生之道也。《礼》曰:‘有来学者,无往教者也。’”师生关系也是所有人伦关系中非常重要的一环,含有尊尊和亲亲两方面,同时具有君臣、父子、朋友关系的性质。从君臣关系上说,首先这是教师教学的重点内容,要以君臣之道来教育子弟。而且要求弟子要以事君的态度来事师,并严格忠于师说,即守“师法”。从父子关系上说,当年孔子与颜回就是师徒亲如父子的明证。它说:“弟子为师服者,弟子有君臣、父子、朋友之道也,故生则尊敬而亲之,死则哀痛之,恩深义重,故为之隆服。入则绖,出则否。《檀弓》曰:‘昔夫子之丧颜回,若丧子而无服,丧子路亦然。请丧夫子若丧父而无服’也。”汉代为师服丧的例子比比皆是。师生的关系也建立在道义的基础之上,所以师生关系中也含有朋友的成分。
四、《白虎通义》教育思想的影响
《白虎通义》是皇帝钦定的指导思想,对东汉中后期的教育实践产生了非常重要的影响。首先,太学的建设不断受到重视。太学的建筑规模也不断扩大,到汉顺帝时“凡所造构二百四十房,千八百五十室。”太学招生规模也不断扩张,最多达到了三万多人。在中央的倡导下,地方重视教育的官员也越来越多。比如许荆、仇览等人。这些“循吏”都把教育看成维持一个地方长治久安的重要措施。官方教育发展的同时,民间教育也蓬勃地发展起来,尤其是党锢之祸后更是如此。出现了一些大师级的教育家。
《白虎通义》不仅对东汉的教育时间产生了重要的影响,而且也对后世教育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这里就不再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