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的美食家蔡澜先生曾经讲过自己的一个经历:
有一次他去坐飞机,飞机突然遇到了气流,急速向下十分颠簸。坐在他旁边的老外,人高马大,也死死的抓住两旁的把手,屏气凝神的祈祷着飞机平安运行,而我们的蔡澜先生气定神闲,十分淡定。
飞机恢复稳定之后,老外忍不住问蔡澜先生:“老兄,请问你死过吗?”
先生微微一笑摇摇头,然后回答:“我活过。”
在死亡面前可以坦然的说,我活过,这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事情,活过意味着不枉此生,意味着没有遗憾。
在中国众多古圣先贤当中,有一位真正活得通透和超越的智者,那就是在天地间逍遥遨游的庄子。
庄子,原名庄周,字子休,战国时代宋国蒙人,生卒年在公元前368年至公元前288年之间。他与儒家的孟子处于同一时代。
何谓活过?在庄子看来,生命价值在于实现自我完成。他的最高理想是让每个人都能找到自我完成的可能性。
我们且看庄子本人是如何过一生的。
一、 贫而不苦,看破名利
庄子的生活是怎样的,从他留下的寓言故事中可见一斑。
有一天,庄子实在是没米下锅了,他跑去找当地监河侯借米。监河侯指着庄稼对庄子说:我正准备收租,等我收租完成后,我保证借给你三百斤。
庄子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前日我在路上看到一条不幸抛至路面的小鱼。小鱼儿在路上呼救,请我给它一点水喝。”我对它说:“等我告知大王,让它开通水闸,引水至此,你就可以获救了。”小鱼儿说:“那明天你可以到卖干货的市场看看,或许就能找到我了。”
庄子生活如此艰难,面对监河侯的敷衍回复依然不改本色,宁愿让自己陷入贫困之境也不愿为此谄媚低头。
在古代,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几乎是所有读书人的归宿。
正如辛弃疾所言:“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多少人为了死后的谥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国家英雄层出不穷。
庄子生活的战国中期,各国为强大国本,四处招揽名仕,而大才庄子宁愿每天坐在太阳底下发呆也不可入仕途,这其中缘由为何?
在《念楼学短》中,作家钱叔河挑选的庄子十篇就有庄子拒绝入仕的记载。
有一天,庄子在濮水上垂钓。楚王派两位大臣亲自邀请庄子到楚国为官。
两位大臣态度诚恳,毕恭毕敬地对庄子说:“楚国的事情有劳先生了。”
庄子说:“我听说楚国有只神龟,已经死去三千多年,楚王仍将它供奉于圣殿之上。不知道这只乌龟是愿意死去被人供奉,还是愿意拖着尾巴在泥土里爬呢?”
“我想它肯定愿意在泥土里爬。”大臣们回答。
“那二位请回吧,我也愿意拖着尾巴在泥土里爬。”
唾手可得的名利双收,庄子却不屑一顾。
两千多年前西方也有一位鄙视尊荣的智者第欧根尼,有一天,征服世界的亚历山大大帝屈尊问候:“请问我能为您做什么吗?”第欧根尼答:“请你走开,别遮挡住我身上的阳光。”
可见,在权威面前,庄子与第欧根尼都宁愿选择自由。
梁惠王知道庄子的生活十分艰难,不解地问庄子:“为何选择这样贫苦的生活?”
庄子语:“大王,我贫而不苦,因为生活上的贫困是可以克服的,然而精神上的潦倒才是真正的苦啊。我过得逍遥自在,何来的苦呢?”
这便是庄子的内心写照,不为名利所累,追求自在的人生。
二、 通透豁达,看淡生死
古人云:“和顺夫妻一死一生,乃是人生最大的不幸。”庄子的生活与平常百姓一样,有妻有子,也有生老病死。一向潇洒乐活的庄子又是如何看待生死的呢?
庄子的妻子去世后,惠子前来吊唁,却看到令人吃惊的一幕:庄子在堂前鼓盆而歌。惠子不解,指责庄子。
庄子说:“你听我说,我这几天终于想明白一个道理:「察其始而本无生」,我们本没有形体,不仅没有形体,也没有气息。然而上天所赐,让我们有了形体与气息,才有了生命,如今不过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我的妻子正在天地间安安稳稳的睡觉,我应该为她能够得以休憩感到高兴。
庄子认为,生和死都是自然现象,如同一年四季的轮回,生是从无到有,死是回归自然。人的出生没有什么值得喜悦的,死也没有必要太过于悲伤,这都是自然规律。
因此,当弟子们讨论起庄子百年后该如何厚葬,庄子说:“我有天地为棺,日月星辰与我同眠,有万物送行,这就足够了!”
台湾歌手蔡依林在学习庄子哲学,她说:“自从学习了庄子后,才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工具,而且全力以赴地过好当下。”
庄子对待生死的豁达态度难能可贵,普通人很难修炼到这个境界,但是有一点是值得学习并铭记的:一个人不再畏惧死亡才会直面人生,才能明白人生最有价值的是什么,活得好才是人生赢家。
三、 专注做事,自我修行
01心无旁骛,全身心投入于自我成长。
从庄子留下的文章中我们可以看到他虽不为功名奔波,但是对于内心的修养有很高的要求。
《庄子》中有这么一则故事:
大司马家中有一个制作腰带带钩的人,已经八十岁了,所做的带钩没有丝毫差错。大司马问他:“你是有技巧呢,还是有道术?”他说:“我有持守的原则。我二十岁就喜欢做带钩,对别的东西根本不看,不是带钩就不仔细观察。我用心于此,是因为我不用心于别的东西,才能专于此用。
庄子认为,心无旁骛,专于一技,数十年下来必有神奇效果。
比如庖丁解牛: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响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
梁惠王说:“你的技术怎么会高明到这种程度呢?”
庖丁放下刀子回答说:“臣下所探究的是事物的规律,这已经超过了对于宰牛技术的追求。
庄子是道家的代表,一直推崇顺应天道而活。所谓天道,也就是规律,只有专注之人才能一心探索出事物的规律,在生活中才能游刃有余,最终功成身退。
02认清孤独,享受孤独
庄子有大才而不入仕,一般人都难以理解。尽管学识渊博,然而时代却难有共语之人。
惠子与庄子交好。惠子死后,庄子讲了一个故事,来形容失去精神上的对手之后的孤独。
有一个人,鼻尖上溅到一滴像苍蝇那么小的污泥,他请石匠替他削掉。石匠挥动斧头,随手劈下去,小小的污泥消失不见,鼻子竟然没有受到丝毫的损伤,那人也站着面不改色。
宋元君听说这件事后,感到不可思议。把石匠找来:“你再试试。”匠石回答说,以前我是能做到的,但是可搭档的伙伴早已死去了!
伯牙与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子期死后,伯牙绝弦。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无时无刻地终身陪伴我们,其实,孤独才是人生永恒的状态。
庄子是孤独的,然而智者从不害怕孤独,他享受孤独。
庄子说:“独与天地精神往来。”
一个人倘若不热爱孤独,那他就是不热爱自由的人。因为只有在独处中,人才是真正自由的。
四、 生命价值在于自我完成
不知读者是否疑惑:庄子有大才而不为国效力,岂不浪费?
在《大秦帝国之纵横》中有这么一个情节:
庄子在山洞为匪徒草寇授课,教他们如何写书信,如何讲礼仪。
张仪感慨:想不到庄子惊世大才,居然会为草寇指点人生。果然做到了孔夫子的“有教无类”啊。
庄子认为,每个人都是不可替代的,如果能帮助人们找到自我探索,自我实现的可能性,这才是生命价值的体现。
有人认为,庄子哲学有些消极。其实儒家与道家这是两种不同的人生观。
儒家推崇建功立业,以“学而优则仕”为理想和责任。这是从社会层面上来说的,我们熟知的苏东坡,王安石等大学者都为帝王服务尽职尽责。
庄子认为学而优不必仕,人应该为了精神自由和超越去修炼自己,要有独立的人格和思想。这是从生命层次来说,是一种人生境界。
精研《庄子》的王叔岷先生,认为庄子不是一般所说的“为我,放任,避世,空谈”,而是“忘我,顺其自然,入世而超世”,以及全由深刻体验而来。
庄子的最高理想是,让每个人都能找到自我完成的可能性。联系现实生活就会发现,这才是普通人所追求的幸福之道。
比如《红楼梦》里的刘姥姥和贾母。两人完全是不同背景,不同出身,然而她们能成为好朋友就在于彼此都能看到对方身上的闪光点。
刘姥姥虽然贫穷,可是她给贾家带来了淳朴和生命力,让这个富贵人家领悟到,生命可以有另一个样子。
而贾母子孙满堂,雍容华贵,饱涵修养,也让刘姥姥掏心窝地佩服。
人的出身,样貌等客观因素我们无法左右,但是不同的人生有不同的活法,我们都可以在自己的人生跑道上交出一份精彩的答卷。
你是想自己晚年像贾母一样躺在床上,很多人服侍,还是像刘姥姥一样箭步如飞?
所谓的生命价值,大概就是我们到底在人生里向往什么的问题。这就是庄子所主张的自我探索与自我完成,几千年前的大智慧今日读来仍然受用。
20世纪墨西哥最伟大的诗人、1990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奥克塔维奥·帕斯曾说过:“我最崇拜的散文家之一是位中国人,庄子。我的确认为他对我们有用。我推荐所有人都读读庄子的书。”
庄子大才悉数不尽,本文略谈一二。作为后世的我们,幸好有《庄子》一书传于后代,才不致淹没了千古以来令人惊叹的吉光片羽。
而《念楼学短》中精选的庄子十篇,短小有趣,读之如同与朋友交谈,也强烈推荐给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