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行》节选五
白居易〔唐代〕
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从去年辞帝京,谪居卧病浔阳城。
浔阳地僻无音乐,终岁不闻丝竹声。
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
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
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
岂无山歌与村笛,呕哑嘲哳难为听。
今夜闻君琵琶语,如听仙乐耳暂明。
莫辞更坐弹一曲,为君翻作琵琶行。
感我此言良久立,却坐促弦弦转急。
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
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琵琶行》节选五,唐诗宋词古诗词,16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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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我”听闻琵琶声中的寂寞,早已摇头叹息;又听到她自述凄惨的身世,更加感慨万千。
同样都是天涯沦落的可怜人,今日相逢何必问是否曾经相识呢?
自从“我”去年辞别帝京长安,被贬谪居住在浔阳江畔,就一直卧病在床。
浔阳荒凉偏僻,没有音乐,一年到头也听不见管弦奏鸣。
居住在浔阳湓江附近,低洼潮湿,院子周围尽被黄芦苦竹所缠绕。
在浔阳湓江,早晚能听到的是什么呢?要么是杜鹃啼血声,要么就是猿猴哀鸣声。
面对春江、花朝、秋江、月夜等好风景,也无可奈何,没有音乐、没有知音,常常只能一个人取酒,一个人饮酒。
难道这里就没有山歌和村笛吗?有是有,就是那音调嘶哑粗涩实在难听。
今天晚上听了你用琵琶弹奏的乐曲,好像听了天上的仙乐,耳朵也一时清明。
请你不要推辞,坐下来再弹一曲,“我”要为你写一曲新歌《琵琶行》。
她被“我”的话所感动,站立了好久,回身坐下再拧紧琴弦,琵琶声越加地激越。
琵琶声更加凄切悲伤,不像刚才弹奏的仅仅是寂寞,在座的人重听后,都掩面哭泣不停。
座位上的所有人,要问谁流的眼泪最多?肯定是“我”白居易啊!你看,江州司马的青衫早已被泪水浸透!
注释
重:重新,重又之意。
唧唧:叹声。
呕哑嘲哳:形容声音噪杂。
却坐:退回到原处。
促弦:把弦拧得更紧。
转:更加,越发。
向前声:刚才奏过的单调。
青衫:唐朝八品、九品文官的服色。白居易当时的官阶是将侍郎,从九品,所以服青衫。
赏析
这是《琵琶行》中一段诗人自述,其名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道出了普天之下,天涯沦落,知音相惜的共同情感,引起无数人的共鸣,遂成千古佳句。
“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唧唧”,即叹息。之所以反复“叹息”,是诗人从琵琶声以及琵琶女身世中读到了自己的影子。这两句意思是说,“我”听闻琵琶声中的寂寞,早已摇头叹息;又听到她自述凄惨的身世,更加感慨万千。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为过渡句,天涯沦落,知己共鸣,呼唤共同的记忆。
琵琶女的技艺越加精湛,身世越加悲苦,就越能唤起白居易的共鸣,才华横溢的诗人被贬江州,其人生经历何其相似。同样都是天涯沦落的可怜人,今日相逢何必问是否曾经相识呢?
下面则是诗人的自述。
“我从去年辞帝京,谪居卧病浔阳城。”自从“我”去年辞别帝京长安,被贬谪居住在浔阳江畔,就一直卧病在床。诗人“辞帝京”与琵琶女“辞帝京”,命运是相似的。一位是京中官员,一位是琵琶女,虽然身份悬殊,但命运却是极其相似。
“浔阳地僻无音乐,终岁不闻丝竹声。”“丝竹”,这里借代音乐。诗人接着说这里的日常生活。浔阳荒凉偏僻,没有音乐,一年到头也听不见管弦奏鸣。这也为后面赞美琵琶女“如听仙乐耳暂明”作铺垫。
“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再由日常生活转而描述居住环境。居住在浔阳湓江附近,低洼潮湿,院子周围尽被黄芦苦竹所缠绕。
“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在浔阳湓江,早晚能听到的是什么呢?要么是杜鹃啼血声,要么就是猿猴哀鸣声。这两句又回到音乐上来了,同样为下文赞美琵琶女的仙乐做铺垫。这也客观交代了湓江周围环境的偏僻与寂寥,与昔日的长安城富贵生活形成强烈对比。又与琵琶女“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的寂寞凄清如出一辙。
“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面对春江、花朝、秋江、月夜等好风景,也无可奈何,没有音乐、没有知音,常常只能一个人取酒,一个人饮酒。这里是讲在浔阳的孤独与寂寞。
“岂无山歌与村笛,呕哑嘲哳难为听。”难道这里就没有山歌和村笛吗?有是有的,就是那音调嘶哑粗涩实在难以入耳。这里的音乐与京城的音乐,可谓天壤之别。这里仍在进一步铺垫。
“今夜闻君琵琶语,如听仙乐耳暂明。”今天晚上听了你用琵琶弹奏的乐曲,好像听了天上的仙乐,耳朵也一时清明。这就是突出主题了,正面赞美琵琶女音乐之美,超凡脱俗,正如杜甫所言,“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莫辞更坐弹一曲,为君翻作《琵琶行》。”请你不要推辞,坐下来再弹一曲,“我”要为你写一曲新歌《琵琶行》。这就是《琵琶行》的写作来由。言下之意,你弹奏的琵琶曲太好听了,不过没有我们的故事,如果加进去,是不是更好听呢?
“感我此言良久立,却坐促弦弦转急。”她被“我”的话所感动,站立了好久,回身坐下再拧紧琴弦,琵琶声越加地激越。
“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琵琶声更加凄切悲伤,不像刚才弹奏的仅仅是寂寞,在座的人重听后,都掩面哭泣不停。
“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座位上的所有人,要问谁流的眼泪最多?肯定是“我”白居易啊!你看,江州司马的青衫已被泪水浸透!
“青衫”,是借代低品阶官员。唐制,青是文官品级最低(八品、九品)的服色。这时,白居易的职位是州司马,而官阶则是将仕郎,从九品。
这“青衫”二字,无疑勾起了诗人的无限悲伤。往事不堪回首。想当年,十六岁的诗人就因一首《赋得古原草送别》得到顾况举荐,成为长安城冉冉升起的一颗星星。二十九岁,进京赶考,三千人大考,十七人及第,白居易正是其中之一。中第后的白居易只用了一年时间,凭借一曲《长恨歌》,就达到了李白四十三岁的职业高度——翰林学士。白居易的风头,在京城,一时无两,妇孺皆知,名声大噪。
谁曾想,不过十三年,就因越职言事,就被唐宪宗贬去江州当一个闲官司马。且其官阶直接降到二十九阶——将士郎,从九品下,着青衣,这让白居易仿佛从天堂坠入地狱,人间行路难,又岂只有李白哉!
四十三岁的白居易,落魄沦落,嫁作商人妇的琵琶女,寂寞凄清,“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白居易从琵琶女的身上,无疑读到了自己的影子,才能如此共鸣,如此伤心,如此激动。
琵琶女懂他的不公遭遇,故而琵琶音“凄凄不似向前声”,同时也因为琵琶女也融入了个人的不幸情感在其中,故而这首《琵琶行》可谓是两个人间落魄的知音共同演奏的。
那一夜,白居易似乎将一生的眼泪都哭尽了,他为琵琶女哭,为自己哭,也为天下沦落人哭。由琵琶女的情感,转到个人情感,再上升到天涯沦落人的情感,这正是这首诗最成功、最动人、最能引入共鸣的地方。
谁不曾辉煌过,谁又不曾落魄过,这种沦落的悲剧,似乎是无法避免的人生经历,就让我们该哭的时候痛哭一场,该努力的时候继续乐观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