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的青原惟信禅师曾说过这样一段话:“老僧三十年前,未参禅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
及至后来亲见知识,有个入处,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得个休歇处,依前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
每个人刚来到这世间都是懵懂无知、纯洁无瑕的,人们告诉你这是“山”,这是“水”,那么在他眼里,“山”就是“山”,水就是“水”了,这是人生的第一重境界。
可是人总会长大,这时你会发现,这世界是那样的复杂,山不是单纯的山,水也不是单纯的水,这时候你会产生困惑,甚至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这是人生的第二重境界。
从懵懵懂懂到认清世界的本质,这个过程便是成长。
而这样的成长,一般人都会经历,难的是第三重境界。
有些人汲汲营营了一辈子,最后才恍然发现一切不过是虚幻,“山还是山”,“水还是水”,只是我们已不复当年的纯真。
世间万物,犹如过眼云烟,这种返璞归真的认识便是第三重境界了。
大多数人困在第二重境界,只有少数人能够达到第三重境界,而北宋的大文豪苏轼便是其中之一。
他在临终时曾给小儿子苏过留下一首诗,这首诗首尾相同,却道出了人生的大智慧。
此诗名为《庐山烟雨》,全文如下:
庐山烟雨浙江潮,未至千般恨不消。
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
苏轼晚年参禅已登堂入室,而这首《庐山烟雨》与其说是诗,不如说是一道偈子。
他这一生起起伏伏,年轻时曾得到文坛泰斗欧阳修的盛誉,名动京师。
在他意欲大展拳脚之时,母亲和父亲相继病逝,他弟弟苏辙只好返乡守孝。
当他还朝时,发现京城早已不是当年所见之景象,当时震惊朝野的“王安石变法”正开展得如火如荼。
他因反对“王安石变法”而被排挤,无奈之下只能自请出京。
他辗转各地为官,表面上虽是自愿,但心中还是有几分不平之意。
1079年,43岁的他遭遇了人生最大的劫难——乌台诗案。
当时的他正在湖州任职,当朝廷派人来拿他时,他曾想过自杀,为了不连累亲友,这才勉强支撑下来。
他在监狱中呆了大半年,才等到朝廷的判决,圣谕下发,他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
在黄州的那段日子里,他写下了人生最豁达的词,“一蓑烟雨任平生”,鼓舞了无数人。
他在总结自己一生时曾说“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这三处便是他的贬谪之所,然而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在被贬惠州之前,他曾有过短暂的“复起”。
在这段时间里他甚至官至龙图阁学士(从三品),然而这次的复起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1094年,他被贬到了惠州,就是我们常说的岭南一带,三年后他被一叶孤舟送到了更偏远的儋州(海南),几乎等于是流放了。
据说在宋朝,流放海南的处罚只是比满门抄斩轻一等,可见当时的苏轼是有多悲惨。
一直到了宋徽宗继位,大赦天下,苏轼才得以离开海南。
他在北归的途中听闻儿子苏过就任中山府通判,便写下了这首诗。
经历了大起大落的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踌躇满志的慷慨之士。
他以过来人的身份,对儿子进行敦敦教导。
在诗歌中,他不提自己的为官经历,而是以庐山烟雨浙江潮这两处风景代指,既具禅意,又很唯美。
在他看来,庐山的烟雨,浙江的钱塘大潮都是世所罕见的美景,像许多人一样,他曾经对此充满了向往,若不能亲临观赏,想必会是一生的遗憾。
可是当他亲眼看到了迷蒙的庐山烟雨,壮阔的钱塘大潮,却发现也不过如此罢了。
那么当初为何会那般向往呢?说到底不过是执念罢了。
不是庐山烟雨不够美,也不是浙江大潮不够壮观,只是心境不一样了。
苏轼也曾汲汲于功名利禄,几十年官场的起起伏伏,让他明白了: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他不希望儿子走自己的老路,所以才会以“庐山烟雨”为喻,教儿子莫要执着于官场功名,这是一个老父亲的对儿子的殷殷教诲,令人感动。
这一生,我们常常会这样那样的执着,或是人,或是物,看不开,放不下,所以才会陷入无穷无尽的痛苦。
没有追求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但若因此生出了执念,那么痛苦将如影随形。
我们这一生从虚无中来,到虚无中去,既然都是零,又何必过于执着呢?
这世间万物,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看淡放下,才会得到真正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