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
【五代十国】李煜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首词是李煜的绝命之词。相传李煜作这首词,在宋太宗太平兴国三年(978年)七月七日。这一天正是他的生日。入夜,命妓作乐,他自己吟唱,结果声闻于外。宋太宗知道后,大怒,遂命人赐毒药把他毒死。至此,《虞美人》竟成绝笔。
此词抒发了李后主对昔日故国的怀恋,以及不甘做受尽屈辱的阶下囚而又无可奈何的郁闷。
这首词写于初春时节,后主在被囚禁的住所之中,抒发了自己的故国之思,心中悲恨相续。年复一年的春花秋月,何时才能了?把原本令人向往的良辰美景蒙上了一层愁怨;小楼昨夜的东风,告知李煜春天到来的消息,但是反而引起他“不堪回首”之思。
下片承接上片的“往事”。怀想故国宫殿里的雕栏玉砌应该还在,只是“物是人非”。“问君”两句,自问自答,以不尽的流水比作愁思,吐不尽胸中万斛愁恨。
破阵子·四十年来家国
【五代十国】李煜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宋太祖开宝八年(975)冬,宋军攻破南唐都城金陵,后主无奈投降。第二年春正月,他和小周后离开金陵,同被押往宋都城汴京。到达汴京不久,便做了这首词。他曾给故旧写信说,此中日月,只是日夕以眼泪洗面,这说明他被俘后的生活十分屈辱。词中有他对故国之念和亡国之恨。从此时起,他的词风开始有了很大的转变。
这首词是南唐后主李煜被俘后,追思亡国之痛的一首哀歌,借在故国、别国不同景况的对比,表达自己的悔恨和痛苦。
上片写身为帝王之时极尽奢华的宫廷生活。南唐自公元937年建国到公元975年为北宋所灭,共历经三十八年,版图三十五州,所以词的开头“四十年”(时间)和“三千里”的疆域,饱含词人对故国的怀恋。然后接着怀念“凤阁”内的宫廷生活,他生于宫廷,长于禁苑,又沉湎声色,醉心于诗词,从来不知战争为何物,故言“几曾识干戈”,这里有些许自责之意。
下片转写成为宋朝阶下囚后的屈辱生活。“一旦”两字,急转直下,被俘后,身形逐渐消瘦,也长出了白发,一天天痛苦地煎熬。自己最难忘的一幕是“仓皇辞庙”,离别之际,教坊乐工们为他奏唱离歌,他以亡国之君的身份“垂泪对宫娥”。至此,上下两片形成鲜明对比,揭示了他内心绵绵不尽的亡国哀愁。
相见欢
【五代十国】李煜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这首词当作于北宋太祖开宝八年(957),是李煜被俘之后在汴京所作。这首词描写春残花谢的自然景象,实际上是写词人国破家亡、被囚禁的无限痛苦,是一篇即景抒情的名作。
李后主被囚禁在汴京时,经常受到宋帝的监视和呵斥,因此他在此首词中小心谨慎,不敢直抒胸臆。全词运用比喻和象征的手法来传情达意,借以抒发家愁国恨。以“林花”自喻,将“风雨”喻指宋军,而“胭脂泪”喻指众宫娥的眼泪。词里饱含期盼团圆之意和欲返故国之思。
这首词借伤春悲离言故国之思和对人生问题的思考,内容相当丰富。“林花”和“春红”都是美好的意象,但是突然“谢了”,而且“太匆匆”,令人无限感叹惋惜。“无奈”一句解答了前句林花匆匆谢了的缘故,“无奈”一词又极怨怅。这上片,固然描写自然景色,但它又指人说事,本来一个好好的南唐,突然亡国,正像林花匆匆谢去,那么,“朝来寒雨晚来风”,就是指宋军紧逼。“无奈”两字怨怅的对象也自是宋军了。
下片转到对人的叙述。“胭脂”三句,极尽缠绵之意。“胭脂泪”在景物上指春花着雨如带红泪,就“人”而言,指众宫娥妃嫔的泪,人之泪就是花之泪,雨泪交相而流,物我同一,故曰“相留醉”(如痴如醉)。“几时重”一问,问得清醒。花从枝头掉落不能返回,就像人之失国,无以重新恢复。结句以长东的流水喻长恨的人生,沉哀无限。
浪淘沙
【五代十国】李煜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这首词的具体时间难以确定,但能肯定是亡国之后的作品,抒发了词人的故国之思和亡国之痛。
词写故国之思,却从梦醒写起。上片采用倒叙的手法,写外面潺潺的雨声惊醒了他的梦。接着写夜里寒意袭人,五更梦醒,春色将残。接着写梦中,他只想待在梦中不出来,才能贪得一时的欢乐。可是梦醒后,现实却更添痛苦。
下片叙写现实。为什么不要“独自凭阑”呢?因为总是不禁想起往昔故国的美好,现在“别时容易见时难”,徒增悲伤。最后两句,以“落花流水春去也”形象地说一切都过去了,并作今昔对比,慨叹过去和现在真有天上人间之别。李煜不堪忍受俘囚生活,心中的悲愤在这首词里得到尽情抒发。
相见欢
【五代十国】李煜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这首词是李后主亡国被俘后,深院囚居之时,写秋夜愁思、别情难以排解的凄婉心情,抒发他沉痛的亡国之恨和对故国的依恋。
这首词写的是秋天里一个眉月初上的夜晚,地点是李后主被囚禁的深院之中,表达了词人秋夜的离愁。“无言”之中“上西楼”,上西楼时言“独”,透露出李煜的愁恨满怀,其踽踽独行的孤孑形象,如在眼前。“月如钩”,是后主抬头仰望,看到夜空中新月如钩,愁绪更深。“寂寞”一句,为低头所想,秋天如同被锁在深院。“寂寞”和“锁”字也透露出他的愁恨,情寓景中。实际上,深院锁住的不只是梧桐和清秋,还有向往自由的李煜自己。下片直抒胸臆,明说离愁。词人把离愁比作乱丝,既剪不断,又理不清,可见愁恨的幽深绵长。这里所说的离愁,指的是亡国之愁。所以结句说“别是一般滋味”,指身为一代帝王却沦为阶下囚的特殊感受。
乌夜啼·昨夜风兼雨
【五代十国】李煜
昨夜风兼雨,帘帏飒飒秋声。烛残漏滴频欹枕,起坐不能平。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这首词反映了南唐后主李煜亡国入宋后被俘囚禁的生活,是一首秋夜抒怀的作品,借梦境写故国春色,抒发了词人被俘后的忧苦。
上片从回忆昨夜风雨落笔,听了一夜的风雨声,渲染了词人此时愁苦烦闷的心境,也暗寓作者的处境十分险恶。“烛残漏断频欹枕”,伤感愈甚。“起坐不能平”一句,写词人一夜辗转反侧无心入眠,真是苦极。
下片抒情,写对人生的感叹。往昔不堪回首,只让它随流水东逝,想来这一生,也只如一梦。言极凄苦。结尾两句,写他宁愿醉去不愿醒,为什么呢?因为“醉乡路稳”。这是李煜思考人生的结论。
子夜歌·人生愁恨何能免
【五代十国】李煜
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
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这首词也是李后主国破家亡,被宋太祖赵匡胤俘虏入宋后的作品,寄托了亡国之思和对囚徒生活的怨恨。
这首词也涉及“人生”的重大问题。上片首句“人生愁恨何能免”,是词人自我安慰、自我解脱的说辞。古往今来,谁都有忧愁,免不了要受折磨。“锁魂独我情何限”言“我”,首句的旷达,只为言“我”作衬垫,重在言“我”。“故国”两句写梦归故国和醒后之思。
下片即言近日的苦楚,回忆往昔与美人赏秋景,而近日只能高楼独上,秋空晴望。望,是望故国,神思悠悠,伤心无限。结两句回应上片“梦重归”,梦似真。这里往事成空,“还如一梦”,真似梦,凄然之感油然而生。
清平乐·忆别
【五代十国】李煜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这首词是李煜触景生情怀念亲人,牵挂其弟从善入宋不能归的忧思难禁之作。
上片中,“砌下”句中“落梅如雪乱”是借景乱突出主人公此刻心乱如麻,生动形象地描摹出了词人心中的焦虑、忧愁,塑造了一个思人的愁苦形象。下一句中的“拂”字,表明主人公有意抑制思绪的念头,但一个“满”字,暗示主人公心中的无奈、企盼和深深的思念无法抑制。
下片中,“路遥归梦难成”句,看似违背常理,却恰恰说明愁深。人做梦无所谓路途远近,再远的地方在梦中也可抵达,而词人却说路遥归梦难成,可见李煜是多么思念自己的七弟,而又多么怨恨路遥阻隔了兄弟两人。最后两句用春草象征离愁别绪的绵绵不断,比喻贴切,韵味悠长。以春草喻离愁在李煜之前已多有之。如古诗:“青青河边草,绵绵思远道。”白居易《赋得古原草送别》:“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玉楼春
【五代十国】李煜
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凤箫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
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归时休放烛光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这首词写于后主在位时,反映了宫廷中享乐的生活。上片写歌舞盛会的景况。开头两句写宫女群像,“晚妆初了”,一个个肤若白雪。“鱼贯列”则言明妃嫔宫女的数量之多,而且是成行成列地在奏乐、歌舞。“凤箫”两句,写歌舞盛况。箫声悠远,声尽时如至水云之间,可谓精到之极。凤箫声尽之后,一再地演奏气势恢宏的《霓裳羽衣曲》,同时加上歌唱,唱到最后一“遍”,歌舞盛会,到达高潮。
下片写词人自己的感受。“临风”两句,似是高潮后的余波。在歌舞盛会上激起的感情波澜尚未平息,不禁“醉拍阑干”,回味着欢娱情味。结尾两句,忽然宕开,写归去。“休放烛花红”,是传言不要点燃红烛,因为他要趁着清夜明月,骑在马上,踏月而归。结句与前面的浓墨重彩形成鲜明对比,以疏淡清放的笔墨收束全篇,非大手笔不能如此。
菩萨蛮·花明月暗笼轻雾
【五代十国】李煜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一晌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这应该是李煜词中最香艳的一首,词写李后主与小周后幽会的情景,可视为后主与小周后的爱情词。词中感情真实生动,描写细致,形象十分动人。
首句写环境,娇花吐艳,月色朦胧,再加薄雾弥漫,把花月都笼罩其中,有一种朦胧的美,正是男女幽会的好环境。下接“今宵”句,表现了小周后的心理活动。“刬袜”句更生动地表现出小周后此时的兴奋、紧张又怕人发现的复杂心理,所以她脱掉了金缕鞋提在手里,穿着袜子走在香阶上。
下片写见了李煜之后,在“画堂南畔”,久久依偎在情人的怀抱中,身体一直微微颤抖。一个“颤”字,把久久期盼后终于得见,但又因偷情密约而紧张,余悸未平等种种情绪,都包容在内了。结尾两句,是小周后向李煜的告白。“出来难”,当是事实,因为“难”,所以要更加珍惜这次相见,因此要“教君恣意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