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同学反复让我在校园文学上推荐他的一篇作文,请几个老师的看后都觉不妥,就压下没有发表,现把这篇作文展现给大家,请大家仁者见仁,各抒自己的看法,我们这样做对吗?
归胡
他是汉人,此去归胡。
归胡不是因为不满汉朝,而是因为被汉人中伤;也不是因为被汉人中伤,而是因为心向胡人;也不是因为心向胡人,而是实在走投无路。
他叫苏武,二十年前出使匈奴,茹毛饮血不辱使节。二十年后下定决心,跋山涉水弃汉归胡。
一路北走,一人一马。天干物燥,茫茫大漠,万里无烟。行至半途,马儿倒地不起,鞍间悬挂的半葫芦水泼入滚烫的沙壤之中,顷刻化为水汽。
苏武渴得眼花缭乱,兀自懊悔不已。懊悔不是因为此时境遇,而是因为弃汉归胡;也不是因为弃汉归胡,而是因为当初义无反顾地归汉;也不是因为归汉,而是懊悔当年不该归汉。
归汉以来,官位不过典属国,赏赐不过二百万。苏武拖着身躯细细盘算,不禁叫苦连天。叫苦不是因为官低赏薄,而是不满朝廷;也不是因为不满朝廷,而是不满朝堂之上的贪官污吏;也不是不满贪官污吏,而是不满贪官污吏坐守豪宅,便可加官进爵出人头地。原来世上的事层层剥开,果是不变的果,因却不是表面的因。
游目四顾,天空上面还是天空,沙丘后面还是沙丘。苏武进退维谷,如今汉胡两家好比天平两盘,此高彼低,此低彼高。归汉是理所应当,归胡是弃暗投明。之所以纠结,正是因为归胡背后还埋着忠君报国的道德伦理。苏武恍然大悟,原来世上的事之所以纠缠不清,都是因为这背后的道德伦理。苦于太初有道,道德伦理诞生早于三令五申,从古至今的事莫无桎梏。
沙丘铺上了一条曲曲折折的脚印,一端连在脚下,一端远在天边。残阳如血,莽沙似海。苏武听见了骆驼的响鼻声,连滚带爬翻过沙坡,果然见到一人骑一驼,牵着三匹担满货物的双峰骆驼。
其人面目和善,身穿直襟短衣、合裆裤,脚蹬紫皮靴。这是南下赴汉的匈奴商人,望见狼狈的苏武立刻勒停骆驼,操着半熟的汉语扬声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苏武:”归胡,借水喝。”
商人半信半疑地解下水壶,拋给苏武:”你的水呢?”
苏武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捧着空壶意犹未尽:”洒了,部落离这儿多远?”
商人上下打量,以为他也是匈奴商人,翻身下来:”往西几十里地,汉朝生意咋样?”
苏武:”我不做生意。”
商人:”那你是啥人?”
苏武:”我是汉人,归胡。”
商人有些好奇:”为啥?汉人待你不好?”
苏武眯着眼睛:”不是。”
商人追问:”老婆跑了,孩子没了?都不是,那是为啥?”
苏武摇摇头:”因为这些,我也就不归胡了。”
商人哭笑不得:”那到底因为啥?”
苏武:”因为汉人多奸诈,小人多。”
商人吐了口气:”就因为这?”
苏武点了点头。
商人嘴角微扬:”你以为胡人奸诈少,小人少?我做生意几十年,两边的人都交往。悟出一个道理——”
苏武凑近了问:”啥道理?”商人骑上骆驼:”这天下的乌鸦一般黑。汉人比胡人,胡人比汉人,没啥分别。”说罢给苏武留下一壶水,牵起骆驼丢下一句话:”悟出了,就回汉;没悟出,就归胡。”
苏武二十年前就悟出了这个道理,可是商人不知道,一个人要离开一个地方,去另一个地方,不是因为另一个地方好,而是因为之前的地方不好。
苏武叹了口气,提起水壶向西走去。斜阳葬在西坡,月牙钻出黑幕。走了七八里,前面出现了一块绿洲,像镶嵌在沙漠中的绿宝石。苏武望见绿洲中心搭着一座皮毡帐篷,帐篷里弥漫出雾雾的灯光。他扯开几步,赶到帐篷门口喊道:”借宿——”
帐篷里嗒嗒的响了几声,一位枯瘦的老汉抓着小孩子的手应声而出:”你是什么人?”
苏武:”汉人,来归胡。”
老汉请进苏武,兀自坐在席上端详,递过一个盛满粗酒的骷髅头,又给自己斟满,问:”为啥归胡?”
苏武仰脖而尽,想起商人的问答,便说:”觉得汉朝不好。”
老汉倒笑了:”为啥不好?汉朝不是天朝大国?是不是杀人越货来逃命?还是其他啥事?”
苏武:”我没杀人,也没越货。我待在胡地十九年,北海放牧,渴饮雪,饿食毡。后来回汉,官低赏薄,儿子忤逆,为人所杀。唉,事情太多,说不清楚。”
老汉把酒糟吐出几丈远,点点头:”这就对了。人们都以为,世上的事,说得清楚的是小事,说不清楚的是大事。我活了大半辈子发现,说得清楚的是大事,说不清楚的才是小事。”
苏武长出了一口气:”这话在理。”又端着骷髅头,问:”这头也有出处?”
老汉笑了,细细品了一口酒:”这是咱们的习俗,用仇人的头作酒杯。”又张开蒲扇大的手摸摸小孩子的头顶:”我儿子也被人害了。不光是我儿子,全家上下除了我们一双老小,都被害了。”
苏武:”何人所害?”
老汉幽暗的眼睛突然亮起,压低了声音:”汉兵所害!”
苏武大吃一惊,赶紧往后挪了挪身子。老汉摆手笑道:”怕什么?我一个老汉,能耐你何?”
苏武探前了身子:”在什么地方?” 老汉眼神黯淡下来:”在马邑。汉兵掳掠了我们的帐篷,儿子被杀,我拼死救下了小孙子。后来从战场上偷回一具汉兵尸首,留下这个骷髅头。”
苏武记起了四十年前,汉朝对匈奴的马邑反击战,卫青一战成名,霍去病封狼居胥,举国欢腾,万人空巷。
可是四十年过去,孩子早该长大成人,而眼前这个小孩子依然乳臭未干,刚要问,老汉使了个眼色,附在耳边:”这孩子是我几年前捡的,家人养不起,正好和我作伴,也算有人送终。”
老汉缩回身子,吸了一口酒:”有时候,人不一定得知道自己从哪来,但得知道自己到哪去。”又熄了灯,说:”不早了,睡吧,想想明天要去哪儿。”
苏武沉沉睡了一晚,清早告别老汉,继续向西进发。路上却开始嘀咕老汉的话,究竟为啥要归胡?
归胡不是因为汉地不好,而是因为汉人奸诈;也不是因为汉人奸诈,而是因为贪官污吏奸诈;也不是因为贪官污吏奸诈,而是因为贪官污吏的官位高、俸禄厚。原来绕来绕去,归胡的原因不是别的,而是不满别人的官高俸厚。
部落的帐篷可望在即,苏武却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才是贪权羡利的奸诈小人,当年不辱使节是因为道德伦理,如今弃汉归胡是因为贪权羡利。
他出了一身冷汗,朝地上呸了一口。回头眺望那片绿洲,已经望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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