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地想起那些写信的日子了。
初一的时候,我刚学会了几句英语,就兴奋地回家向我娘炫耀卖弄,用英文和她打招呼,我娘微微笑着,眼里全是欣喜,嗔怪。
晚上给我远在石家庄上班的父亲写信的时候,家里停电了,我把刚学的几句见面问候的英文写在了信的最后面,伴着昏黄的蜡烛,我娘还是微笑着,听着我古怪而又陌生的英文发音,这封中英混合的信就这样在满怀期待中被我寄走了。
休假回来的我的父亲见到我的时候,全是欣赏赞叹,他没想到他的儿子已经开始学习另一种语言,可能在那一刻,他意识到,儿子成长的步伐比他想象的要快。
写信其实是个漫长的过程,买邮票,买信封,准备词句,铺垫心情,字斟句酌,纸短情长。其实,最兴奋的还是等待收信的过程。一封薄薄的信,满载着问候,希冀,如一片从天而降的羽毛,那一刻,幸福如花绽放,内心无可名状。
我曾经在大雨过后的打麦场上一边走着,一边读着从平原上的另外一个县城发过来的一封信,那是一个留着长长的辫子的姑娘写给我的。那时候天空高远而透彻,大地广阔而无垠。我读着,走着,心潮澎湃,惬意舒畅。我珍藏着每一封给我写来的信,像珍藏着一件件世间绝无仅有的限量版的艺术品。我看着那些文字,或潇洒奔放,或拘谨异常,或情真意切,或敷衍了事,我看着它们,排列着,一队队从我眼前走过,揣想着写信人的心情,有时甚至都能清楚地看到一滴滴滴落在纸上的泪,干涸了,绽放成一朵浅浅的花,开在记忆的园子里,永不凋谢。
事到如今,连字都很少写了,信就更陌生了。我们习惯了记住电话号码的一串串数字,或者千奇百怪的微信网名,也不去记对方的地址和邮编了。
偶尔我会翻检出一封久远的有些暗淡的信封,总在想,按照地址回信过去,还会有收件人吗?即使对方收到了,会不会浅浅一笑,连看都不看,就和许多银行对账单据一起扔进垃圾桶呢?
我有时就会希望一身绿衣的,跨着摩托车的邮递员有一天会大声喊着我的名字,再加上一句:有你的信!我冲过去,脸上满是红晕和幸福,就像接受了一个拯救世界的超级任务一般,笑着,走着,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