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到底怎么写出那三个字,反正按照发音来写就至少有两三种版本,要么是“油滋啦”,或者“肉知啦”,再或者“肉滋啦”,总之,如果给这种非主流美食下一个定义的话,我所要表达的其实就是猪肉最外层那两三指甚至三四指宽的白色的脂肪部分在铁锅里经过高温煎烤之后所剩下来的块状的偶尔带些星星点点瘦肉的油渣的俗称!
别瞧不起它,这东西在我的缺肉少油的童年简直算是人间美味!
每天中午放学回家,我穿过每一条窄小的巷子里的时候,我的鼻子都能够准确地抢先闻到这种热锅耗猪油的奇特香味,并且进而会准确定位到到底是哪一户人家的哪一口锅灶。那时候,家家炊烟袅袅,我们饥肠辘辘。我闻着这种猪油的香气,一路上似乎对将要到来的午餐有了无限多美好的向往和想象,虽然大多数时候,我们家的午餐和猪肉猪油甚至肉类毫无瓜葛,绝无一星半点的联系。
我们家终于也要耗猪油了!我看着那一块颜色鲜明的猪肉,白花花的是油脂,红亮亮的是瘦肉。我对瘦肉不是很期待,因为肉做熟需要一些时间,反而是耗猪油却无比简单省事儿。
切成一块儿块儿的白白的猪油就要被放进烧得很热的铁锅里了。这些白白的油脂麻将块在铁锅边缘轻快地划过,随后,滋啦滋啦的声音就会伴着一股股青烟响起来,当然,还有诱人的扑鼻的香气一瞬间也会野蛮地闯进每一个鼻孔。
白色的油脂块最终会变成红黑色的皱巴巴的油渣,它们被捞出来,放在碗里备用,可以炒菜,可以拌包子饺子馅,这东西都算是一个好调料。当然,我们小孩子会有更解馋更流行更经典的吃法。
最经典的一种吃法就是把刚刚出锅的还冒着热气的大白馒头一分为二,赶紧挖一勺子油渣,平铺在掰开的一片馒头上,然后把两片合上,用点力气摁扁了,直到那些油渣都有油脂渗透进馒头里,接下来,就是分享美味的时刻了。
这种吃法的美味对于少年的我来说,具有无与伦比巨大的不可替代的杀伤力,若干年后,当我第一次吃完一个美式快餐里的所谓至尊汉堡的时候,我对这种西方人的主食嗤之以鼻,并进而对处于水深火热中的资本主义劳苦大众们无比同情,那时的我一直觉得如果能够天天吃上这玩意儿,我们伟大祖国那就算实现四个现代化了!
我后来读到了莫言的一篇散文,他说自己少年时候的人生理想就是能够天天吃上白面饺子!我读到这里,不禁哑然失笑,这和我吃自制馒头裹油渣的少年理想何其相似,又何其渺小!
现在的我早已不敢吃这东西了,胆固醇含量太高,太腻,可是,我有时候还会怀念起那时候的馒头裹油滋啦,我的耳朵仿佛听到了“滋啦滋啦滋啦”的响声,眼睛仿佛看见了铁锅里冒起的青烟,而嘴巴里,竟然已经不争气地涌出了口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