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巢中年(三)

坐电梯下楼的时候,我望着电梯间镜子里的自己,不禁哑然失笑。雪白得有些耀眼的新买的一百三十三元的衬衫,很长时间没有拿出来穿的西裤,锃亮的皮鞋,再配上车里那件刚租来的大号西服,我这几乎是乡村伴郎或者标准的婚庆主持人同款啊!

我走在萧瑟的秋风中,天上还飘着星星点点的雨,但我没有感觉到一点寒意,反而浑身好像冒着一股热气。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的我的姑娘,我的嘴角就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微微的笑。

接到若熙告知我已经给我报名参加学校运动会家长方队的电话时,正是午饭时间。我茫然地接过媳妇儿递给我的手机,听筒里的女儿的声音显得那么遥远陌生而又令人无比激动。我听着她的异常冷静的像给我下达命令一般的其实是商量的语气陈述着一个简单的事情:她给我报名参加家长方队了,每班四个名额。如果选中,会有班主任通知我。最后,她用极其简短的话问我:你,有空吗?

我脑子里天马行空,一片空白,嘴唇几乎哆嗦着:应该能去吧?

别应该,能来就给你报名,来不了就不报了,快说!还是那样几乎毫无感情的语调。

能去!我坚定地回答到。

那行,挂了!

还没等我跟她唠几句嗑,电话里已经回响起了嘟嘟嘟的声音。

这是时隔大约两个星期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没想到才短短的一分钟多一点儿!

放下了手机,我久久地愣在那里。那一瞬间,我就像接过了一件拯救地球于水火之中一样的天大的重任一般,浑身上下处于极度兴奋之中,这种感觉,以前只有在和她妈妈谈恋爱的时候才有过。

接下来的几天,我做好了周密的部署和安排,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参加运动会的家长方队。

媳妇儿从衣柜里给我翻找出了几乎所有的我的衣服,很遗憾,除去能找到一条黑色的西裤,其余的装备基本都不符合要求。

利用中午的时间,我去了一趟商场,买了一件纯白色的衬衫,就在试穿的时候,服务员问我是不是要参加什么活动,我微笑着,努力压抑着内心的得意,换上一脸的轻描淡写,用云淡风轻的语气抱怨着说:这不是闺女非要让参加学校的运动会嘛,不去还不干!唉!没法儿!其实,我清楚地知道,那一刻,我已经成了一个我曾经最恶心的嘚瑟至极的人。唉,那什么,就让我嘚瑟这一回吧!

两天的时间,所有装备准备到位。新买的黑色皮鞋,裤线还算笔直的西裤,同样新买的纯白的名牌衬衫,租借来的纯黑色的西装。美中不足的是,我的粗短有力几乎和脑袋同宽的颈部还缺一条大气稳重,色彩不要太张扬,又不能过于老气横秋,还要带些小动感的领带的点缀,我把自己年少时的几条长如腰带的领带拿出来比划了半天,最终,为了我的颈部的舒服,我还是放弃了它们。

就这样,我有些拘谨地,稍带些紧张地在以中年妇女为主要构成的家长方队中走过了主席台。耳旁是铿锵有力的运动员进行曲和激情澎湃的解说,我似乎还能听到来自学生们的掌声和呐喊,一想到这些声音里一定会有我的姑娘的,我就神奇般充满了力量。

走完方队,家长们一哄而散,各寻去处。我伸着脖子,在偌大的操场上试图找到若熙的踪迹。满眼都是花花绿绿招展的彩旗,满耳朵里全是大功率音箱哇啦哇啦的回响,我只能走到水泥看台上的最高一层,坐下来,继续寻找。

开幕式的重头戏是学生们的大型团体操表演,参演的是全体高一女生,有两个节目。我把眼睛睁到了最大,从远及近,挨个的打量着。就在第一排的南边,我看到了张若熙的身影。

她的动作谈不上舒展,但是很有力,好像还总是比别人快那么半拍的样子,她还能在几个动作的衔接之中忙里偷闲地用手推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她舞动着红色的小扇子,似乎还带着风声。她认真地做着每一个动作,我看着她,那一瞬间,我突然想到了一部动画电影中的一个叫阿宝的熊猫形象。我又想到了她上幼儿园六一儿童节汇演的情景,她也是这样的认真执着,一脸严肃。

阳光开始从空中流泻出来,雾气在慢慢散去。这是十月里的深秋的天气,这也是张若熙高中生活的第一次大型活动。

我就想这样静静地坐在这里,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她,不打扰地看着她。虽然现在我俩有时候还会不可遏制地想起她,虽然我俩目前一时还不是很习惯空巢中年的生活,但是,我们俩清楚地知道,毕竟,一个属于她的新时代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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