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媳妇儿忙活了整整两天,老屋里的所有东西才各归其位,该留的留,该扔的扔,送人的送人了。当我扛着装满旧衣服旧鞋的大包袱一趟趟往楼下走的时候,我才真切地感觉到我们的老屋真得要离我们远去了。
我们的老屋偏安于城乡结合部一隅之地,我第一次踏入这栋位于三个城中村交界的三不管地带的楼房的三楼时,恍如隔世一般,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接下来的我的人生中的十五年时光将会在这里度过。
我在这间不到一百平米的老屋里完成了我的人生大事,它也见证了我的媳妇儿由我的同事变成我的女友(俗称对象)再到未婚妻新娘子又直到孩儿她妈的全部过程,我的闺女也在这里出生,成长,一直到小学毕业,我们仨依恋着这栋老屋,每当重返老屋,好像一瞬间每个人就投入了记忆的深海,周围全是关于这个老屋的点点滴滴的回忆。
老屋面积适中,功能齐全,三楼之上,风景还算不错。老屋客厅外面就是一派正宗的田园风光,夏天的晚上,能够听得到此起彼落的虫鸣。冬天的落了雪的清晨,窗子外面有时候会有一两只饥饿的麻雀在那降落,它们奓着浑身的羽毛,叽叽喳喳地叫着,歪着头看着站在窗前看雪的我。
下了雪的清晨,万籁俱寂,我站在老屋三楼的客厅,一眼就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时候,还没有这么多骇人的高楼,村子里的房屋静静地卧着,房顶上铺着厚厚的雪。这个方向,正是我老家的方向,我总在想,落了雪的家乡,也是这样吧?不,应该只会更美吧!
我想起来有一年的元宵节,那时候好像女儿才七八岁的样子,我们刚吃过晚饭,突然间,听到外面村子里一声巨响,接着,一道闪电样的光直冲云霄,然后,蓝黑的天幕中就绽放出了五彩的烟花!
女儿飞奔到客厅的窗户前面,趴到沙发上,两只眼睛放着光,回头喊我们俩,一起看外面开始燃放的烟火。
我和妻在女儿的两侧,也像她一样,跪在沙发上。我叫妻把灯关了,漆黑的客厅里,闪烁着外面的烟花的缤纷的光影变幻。
我们仨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外面,就像欣赏一幕巨大的横贯天地的演出。好多各式各样的各种颜色和声音的焰火争先恐后地绽放在漆黑的夜空之上,也绽放在我们仨明亮的眼睛里。
这样的一场绝佳位置的免费烟火晚会是老屋给我们的留下的最深刻印象,搬到位于八楼的新家的那第一个元宵节,望着几乎和窗户平行绽放的烟火,女儿脱口而出:不如哈边儿的好看。我知道,她说的哈边儿,就是已经离开的老屋!
离开老屋搬到新楼的第一个晚上,我们仨集体失眠了。我们睁着眼睛,听着外面马路上呼啸而过的汽车的声音,那种声音虽然已经被关上的双层玻璃窗隔绝地很轻,但是,对于已经习惯了老屋那边无比安静的夜晚的我们,这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我们怀念我们的老屋,其实是在怀念着在老屋的那些逝去的美好时光。老屋不像被我称之为老伙计的我的第一辆汽车,因为老屋就在那里,不声不响,它更像一个沉默寡言的故人,老朋友,没有想起来,就好像没有这一个人一样。可是,一旦想到它,就不能自持,思念像缓缓流动的一条小溪,流向深邃的记忆之海,无声无息,绵绵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