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飞扬,我回家去看我娘。
今天是她的生日,阴历三月二十六。我爸出门了,家里就剩我娘一个人了。妻打了一束鲜花,我买了一个小小的蛋糕,虽然我娘提前告诉我不要买蛋糕。蛋糕店的姑娘问我在蛋糕上写什么祝福的话,我想了很久,还是让她写了最简单最朴素的五个字:娘,生日快乐!这个岁数的我娘,快乐健康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车里放着舒缓的老歌,公路上寂寞荒凉,初夏的风,终于如约而至了。今年这个春天太漫长了!尤其对于我,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打乱了我所有平静如水的生活。最伤感的时候,我都去看过心理医生。那个马上将要退休的耐心的女大夫一语道破我的症结,焦虑,轻微焦虑。
是啊,年已不惑,老小相依,人生苦短,疾病来袭,怎不焦虑?我想起了有一年我回家去看我娘的时候,她一见我面就泪如雨下,说自己感觉太难受了!她坐在沙发上,撩起一条裤腿儿给我看她肿起来的腿,一摁一个坑。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赶紧带她去医院检查,县一级医院没有给出任何结论,开了点药让回家去吃。吃了大半月,我娘的病没有丝毫好转,天气也越来越热了,已经六月底了。
我和妹妹商量之后,决定带我娘去更好的医院去看病。那天天很热,坐在后座上的我娘神情有些紧张,车子在高速上奔驰,去往一个我很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看病过程很繁琐,我们挂的是肾科的号,先要拍CT片子,结果下午才能出来。我看看表,快十点了,还没到午饭时间,我提议大家可以就近去逛一逛公园,妹妹和妹夫都赞成,我娘也没啥意见。
这个公园已经和我原先的印象大不一样了,新修了好多的游玩设施,掩映在绿树红花之间,风景还是不错的。我们租了一条电动游船,妹妹来驾驶,我们坐在后面,就在绿色的湖面上劈波斩浪地前行了。
我娘好像一直不怎么高兴,看得出,她有些紧张,所以有些心不在焉的。我劝她,没事的,检查出来就知道了。该治病治病,该住院住院。我娘微微地笑,什么话都没说。
回到医院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多了,我拿到了CT片子,直接奔肾科门诊。
轮到我们了,我娘坐在小凳子上,给医生看她的肿胀的双腿,医生看了看摁下去久久不能复原的坑,又看了看我娘的脸色,直接跟我说,不是肾的毛病,去内分泌科看看吧!
我们走出来,喧闹的医院走廊里,我娘哭着说:我一直觉得是肾的毛病,我都想好了,要是肾的毛病,就不治了,不花那个钱了。我突然想起前一阵和她聊天的时候她说起的邻村一个得了肾衰竭的病人家庭的负债累累的悲惨状况,原来,我娘一直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得的是那个病啊!
我妹妹给她擦着泪,我拉着她的一只手,那是一只血管凸起,粗糙至极的手 ,没有说话。
内分泌科的医生经验确实丰富,她几句话就确定了我娘的病情,甲状腺机能减退,简称甲减。这是我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原先我只听过甲亢,医生跟我们解释,这个病和甲亢正好相反,一多一少,一正一负。不是什么大病,先住院,调理,以后坚持服药,就能稳定了。
我心里一阵轻松,我娘似乎长出了一口气,我们从门诊出来,坐在靠窗的几张金属椅子上商量是否住院。
我娘突然说了一句话,咱们回家住院去吧!要不你爸他自己不会做饭!我和妹妹都笑了,这个时候,我娘最牵挂的还是我爸!
在我娘的坚持下,我们回来住院了。住院的日子很漫长,尤其对于我娘这样一个基本没怎么住过院的人来说更是如此。她每天上午只需要输两瓶液体,之后就没事了。我陪了她两天,第二天晚上的时候,她就把我轰回家。她说自己完全能够自理,谁也别来了。我就每天白天陪着她,吃饭,聊天,出去溜达。
周末的时候,我要出门了,我妹妹来替我。就在当天晚上,大约十点多的时候,快要躺下睡觉的我接到了我妹妹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她哭着跟我说娘把她撵回家了,还说娘说了不如你哥在这呢!你哥光顺着我,说话也爱听,吃什么给买什么。我听着我妹妹的诉说,想着我娘说这些话时候的神情,眼泪就流下来了!我的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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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车直接在我家门口停下来,推开绿漆大门,院子里安安静静的,满院子的阳光。院子一角,我爸搭好的花棚子下面,所有的花都在蓬蓬勃勃地生长着……
我娘,正在屋里择菜剥蒜泻芝麻酱。
中午吃面条的时候,我娘说,这一辈子知足了,年轻时候受了累,现在享福了。我娘还说,这小 蛋糕挺好吃的,不腻!
往后余生,我愿我娘,福寿绵长,快乐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