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要来的时候,我正在读一本我爷爷传下来的1956年繁体字版的竖排三国演义,正看到紧要关头,关二爷败走麦城,快要呜呼哀哉了,我娘在院子里喊我:快点儿,咱俩去撒化肥!我跑到院子里,我娘已经把自行车放好了,正要把一整袋子还未开封的化肥往后座上放。我赶紧把车座后架上的夹子拉开,帮助她把化肥放好。
雷声隆隆,天空中乌云翻滚,风里都带着潮气,我知道,这将是一场最有夏天特征的暴雨!我登上自行车,后座载着满满一袋子化肥,上面还苫着一块塑料布。这是一种学名叫做碳胺的白色的化肥,带着强烈的刺鼻的气味,遇水即溶化,所以我们娘俩要在下雨天把化肥撒到地里去,这样就不用像晴天施肥那样还要拿铁锨把它盖上了。
我骑着车往前走,后面是骑另一辆车的我娘,她一边抓紧赶路,一边抬头看天,还要叮嘱我小心看路。我稳住车把,两只脚在交替用力,前轮似乎有些极不情愿地微微颤抖,车链条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声,这个重量,无论是对这辆车,还是对我,都是一个挑战。
出了村子,大地就展现在我们面前。这是八月的乡村,往日的阳光灿烂已经被黑云压城城欲摧完全取代,玉米棒子占据了所有裸露的土地。风雨要来了,所有的玉米都在以一种奇特的毫无规律的动作在疯狂的舞蹈。天边,乌云在急急地奔跑,雷声好像从大地的某一个方向滚滚而来。雨来了,这就是八月的暴雨,毫不客气,直奔主题。我的眼前织起了一道雨帘,全身瞬间湿透了。
终于到了我家的地头了。我支好车子,把满是雨水的像一头死猪一样的化肥从后座推下来。解开袋子,一股子浓烈的呛人的气味直窜鼻孔,我们把这一大袋子化肥分成两小袋子,一人抱一袋,就冲进了玉米地里。
棒子刚刚及腰,雨水冲刷着它们,叶子顽强的一起一伏,撒出去的化肥像一把把白糖,瞬间被雨水溶解。雨越来越大,天也阴暗无边,恐怖的黑云似乎就在头顶,一袋子化肥不大工夫就全撒完了,我们娘俩推着自行车往回走,沾了水的轮胎,泥泞的村路,根本就不能骑行。浑身早已湿透,我能听到两只脚在鞋子里的不及不及的叫声,那种叫声很欢快,又很无奈。
这场大雨在我的记忆中下了好长时间,脑海里都是瓢泼一样的大雨,轰轰隆隆的雷声,眼前模糊一片的水雾,脸上汗水雨水的混合液体,以至于在每一次下雨的时候,我的文科思维的脑子里闪过的都不是什么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小楼一夜听春雨,夜阑卧听风吹雨等等或诗意或浪漫的语句。
这场雨,浇灌在我少年的躯体上,打湿的却是顽强倔强的古怪而又不合时宜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