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大水缸

没有自来水的那些日子,谁家没个水瓮呢?水瓮也叫水缸。我们家的水瓮外表是黑色的,是那种放着亮光的黑色。它默默地蹲踞在厨房的一角,没有人注意到它的存在。

每天放学回家,尤其是夏天最热的时候,走得一身一头的汗,刚一进家门,就直奔水瓮,抄起水舀子,大口大口地喝起来。年少时的水是甘甜的,回味悠长,滋味独特,比后来的某种矿泉水的广告语说的还要好喝一万倍。

这一大瓮水,一天就用光了,还要去屋后的水井去挑水。我能架起挑水的担杖的年龄,就要去屋后的水井打水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是一段奇幻冒险又刺激的旅程,我挺直了身子,挑着两只活蹦乱跳的铁质水桶,丁零当啷的,向水井进发了。

这口水井,供着全村人的吃水,夏天不变浑,冬天不结冰,堪称神井。我站在井口,向下面望去,神秘而又恐怖,似乎发着蓝光的水在井底荡漾着。我把水桶挂在绳子上,一点点的往下送。铁质的水桶碰到了水面,发出一声闷响,我要把水桶倾斜,才能让水进到里面去,这是整个打水环节难度系数最大的部分,需要技巧,还需要力量。年少的我,这两样似乎都还不成熟,我在井台上腾挪闪转,摆动着极不听话的井底的水桶,那动作,如同在牵扯一条巨大而又不驯服的鱼。

水桶满了,我要铆足了力气往上提拉。水开始往外四散流溢,我听得到哗啦哗啦水和水碰撞的声音。一桶水被我拽了上来,又一桶被放下去,等到两桶水全部平安圆满上岸的时候,我已经满脸通红,呼呼地喘着气了。

担起水桶往回走的过程更是充满了戏剧性,我需要挑选合适的位置,一般是担杖的中间,然后 选择合适的肩膀,一般是右肩,先蹲下来,再慢慢起身,两只水桶离地了,我就可以迈步走了。

步子讲究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年少的我力气有限,身高不够,走起来风摆杨柳,醉汉打拳一般。水从桶里面前赴后继的窜出来,像调皮的孩子。从水井到家不长的一段路,我走得异常艰难,到家,两桶水差不多各剩一半。这是我第一次挑水,想起来都觉得肩膀隐隐作痛。

可能是觉得这口水缸小了些,不久之后,我们家换了一口大水缸。这真是一口大水缸。它超过了我那时候的身高,我想看它底部,需要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里看。

卖缸的师傅把它从马车上卸下来的时候,需要两个人帮忙,才能把它轻轻地放到地上。师傅跳下车,两手抓住水缸的边缘,把它微微地倾斜了一个角度,然后两手交错用力,水缸竟然轻巧地转起了圈,这口大得惊人的水缸就这样滚进了我们家。与此同时,那口小一些的黑水缸光荣退休了,肩负起了腌咸菜的重任,继续发光发热。

这口水缸盛水量很惊人,大约需要四五挑水才能把它灌满。所幸不久我们村通了自来水了,这样一口大缸,插一根胶皮管就完事了。

好像有一年过年的时候,家里买了好几条鱼,活蹦乱跳的,全养在大铁盆里。我呆呆地注视着其中一条看起来最欢快的年轻的鱼,忽然有了一个大胆而又奇怪的想法,我觉得我应该拯救它,拯救这条蓬蓬勃勃,自在潇洒的鱼。我看着它,目光往厨房里扫视,我看到了我家那口大水缸。最终,在没有别人的时候,我协助,确切的说是我抓住这条鱼,完成了一次伟大的越狱,它,成功地跳进了水缸。

我娘发现少了一条鱼的时候,距离我和这条鱼的越狱计划得逞才过了不到俩小时。其实如果不是那条鱼过于嘚瑟,在水缸里欢快起舞,打开水缸盖舀水的我娘也不会发现它。

最终,在我娘和我爸的联合苦口婆心再加上一些温柔的抚摸和残酷的威胁之下,我坦白了事情的全部经过。我被罚把水缸里的水全部放干,清洗一遍,当然,作为同案犯的那条鱼,享受了和其他的鱼不一样的待遇,总之,它死得很安详。

我回家还会看见这口水缸,古朴的有些笨拙的水缸,满满的水,荡漾着曾经的往日时光,荡漾着欢快的年少过往。

一口大水缸

一口大水缸

一口大水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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