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我娘的爱情

我娘和我爸第一次见面就是他俩相亲的时候,那一年,我娘十九岁,我爸十七。

用我娘后来的话说,你爸那时候又瘦又黑,就跟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似的,我可看不上他。每次我娘说这话的时候,我就斜着眼睛看坐在沙发上正在聚精会神地看中央四台海峡两岸或者防务新观察的我爸,我爸嘴角就会闪过一抹笑容,嘴就咧开一丝缝隙,微微的腼腆地笑着。

我父亲弟兄姊妹四个,在那个年代,这属于子女少的。当年十七岁的我父亲当时应该根本不知道相亲意味着什么,半年之后,在我娘的要求下,媒人安排了他俩的第二次见面,用我娘的话说,就想好好看看这个小黑小子,要是还那样,就算了。

我娘那时候真的可算是如花似玉,多才多艺,这一点有她的一张黑白照片可以作证。她会唱样板戏,还演过样板戏红灯记里的李铁梅,就是那个留着一条大黑 辫子的李铁梅。我后来看这部样板戏的时候,眼前总会闪现出我娘的影子。没想到半年后的这第二次相看,我爸个头猛长,不再是那个黑瘦的模样了,我娘大为惊奇,甚至怀疑这都不是我爸,找了一个小伙子代替。我听到这里,总会问我爸,让他说说那半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仍然含笑不语,继续看他的海峡两岸或者防务新观察。

就这样,他俩只见了两面,就走到了一起。

我爹我娘的爱情

这是一段在当时看起来不太可能的婚姻,我爸离我娘家大约八十华里,在那个自行车都不太普及的时代,这段路程足以阻断一切往来,包括爱情。我娘嫁过来,其实应该感谢我爷爷。他那时候正好参加下乡工作队到了我大姨他们村,认识了我大姨,就这样,攀谈之中,互相介绍,他们就见了两面,这段姻缘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娘我爸结婚的方式放在现在都非常时髦,他俩是旅行结婚的,去的是位于北京郊区的密云县,之所以选这个地儿,是因为我们家有个远房亲戚住在那里。

前几年的一个夏天,我倒了三次地铁,换了两趟公交,又打了一个黑出租,才到达了这个北京还要往北的紧靠着燕山山脉的小城。当时正是下午阳光正强烈的时候,我站在小城的一棵树下,无比感慨,这竟然就是见证了我父母新婚燕尔的地方!后来我和我娘说起这段故事的时候,她的眼里一瞬间无比闪亮!

我爹我娘的爱情

我娘嫁给我爸了,她也嫁给了曾经的一段孤独和辛苦。

我爸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我娘嫁过来的时候,我大姑还未出嫁,我叔叔也未成家,我家在村里又是独门独户。那时还没有分家单过,一大家子在一起吃饭,每天做饭自然而然就成了我大娘和我娘的专属任务,一直到我七八岁分家各过各的。我娘常常和我说起做十几个人吃的饭的情景,尤其是夏天,真可以说是苦不堪言。

大约我四五岁,我妹妹三四岁的时候,我父亲就离家外出谋生了,毕竟,在家里,挣钱的门路不多,再加上一大家子人开销也大。二十多岁的我的父亲去的是遥远的省城石家庄,在我幼年的记忆里,这个地名曾经无比清晰又无比遥远,我稀里糊涂地把它叫做~石庄。曾经有好多回,有人当着我娘的面问起我的父亲,当然也会提起这个遥远陌生又亲切的地名,石庄!

没有分家的日子是清苦的,更何况是那样一个年代。

我娘跟我讲过有一年快过年的时候,父亲还没有放假回来,已经进腊月了,我娘想去赶个集。可是,一大家的财政大权掌握在我奶奶手里,我娘一分钱没有,虽然那时候我父亲已经在外面上班挣钱了。

父亲会把每月的工资除去自己每月的必要开销,然后把剩下的钱一分不少的交到他的母亲我的奶奶手中,再由我奶奶在大家庭中集中分配,合理开支。母亲终于鼓起了勇气,怂恿我去我奶奶住的前院,跟她要点赶集的钱。四五岁懵懂无知的我兴冲冲地跑到前面去,回来的时候,兴奋地冲我娘招着手。我娘打开我紧紧攥着的小手,里面是一张被攥得皱巴巴的五毛钱!

很多年之后,我听到我娘说起这个情节的时候,她还唏嘘不已,我心里也会莫名的心酸又难过。

我爹我娘的爱情

我父亲常年在外上班,只在每年的麦收秋收还有春节才回来,每次在家能呆上十几天,春节是呆的时间最长的,也不过二十天左右,其余一年中的时光,就剩下我娘,我妹,还有我了。我和我妹妹去上学了,家里家外,下地干活,料理家务和做饭,就全是我娘一个人了。

有一年放暑假的时候,热浪当头,上午我和我娘下地干活,突然间,我娘就脸色煞白,看起来很痛苦,她放下锄头,慢慢地蹲下身来,汗水从她脸上划过。

我惊恐至极,从来没有看见过我娘这样子。我知道她有慢性胃病,稍有劳累过度就会发作。我娘叫我把我俩的锄头藏到玉米地里去,让我骑自行车送她回家。我把自行车推过来,我娘坐在后座上,歪歪扭扭的,我把她推出了我们家那块玉米地。这是我娘多年辛苦劳作的一个缩影,这些独自一人辛苦劳作的后果直到她老年后才逐渐显现,腰椎间盘突出啦,甲状腺机能减退啦,这些听起来都无比绕嘴的疾病都来了。

我娘住院了,确诊是甲减,我去陪她。这个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耽误饮食, 不影响走动。对于一个常年闲不住的人,住院静养简直就是受罪。

我和妹妹俩人轮换着晚上值班,寂静的夜里,我听到黑暗中我娘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动静,我就和她轻声的聊天,我娘最担心的竟然是在家的我爸能不能吃上饭!我就劝她,我爸自己会做饭,还可以到外面去吃,饿不着他的。我娘说:你爸最爱吃我做的热汤面,每天下班回来就喝。你说这几天,他吃什么呀?

一瞬间,我和我娘都默默无言,黑暗中,我听到我娘的几声叹息,还有窗外偶尔经过的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的汽车的声响。这一夜,独自在家的父亲会想些什么呢?

我娘和我爸,他俩拌过嘴,吵过架,从我们很小,一直到现在长大。他们没有互相说过我爱你,我娘只是清楚的知道我爸爱吃啥,想吃啥,一般总会在黄昏时分,我爸下班回来的时候,饭桌上早已给他摆上了饭碗筷子,当然,绝少不了一个小小的酒杯,还有她的自言自语,唠唠叨叨: 忒爱喝这航子,有什么喝头呢?我爸听着她的唠叨,端起酒杯,滋溜一声喝下半杯,又夹上一口菜,一脸的满足和得意之色。

我娘属龙的,我爸属马的,我娘比我爸大两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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