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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二妮儿住的这个村子叫棋盘峪。
棋盘峪藏在大山的褶皱里。一条飘带一样的小路,一头连着棋盘峪,另一头连着三十里山路外的乡驻地。
棋盘峪十几户人家,就像零散的棋子撒落在山坡上山谷里。这里的人大都靠挖中草药为生。
村子太小了,多少次上级让村民搬出大山,一直没有人愿意。电信商舍不得投资架设信号塔,手机自然没法用。
二妮儿和她的他只说过半句话,就半句。从此就地北天南。
刚订婚,他就当兵去了。
他叫李石柱,人也像名字一样硬朗。临走来她家告别。
当时,二妮躲到邻居芹子家里说他不走,她就不家走,说不成亲的就说话,羞不煞人?
二妮儿初中毕业那年刚十二岁。一场病后失忆了。之前的很多信息都清洗掉了,学过的文化课,全然不记得了,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认得了。其他的诸如农活、做饭等都无大碍,
二妮子刚过二十。不俊,身子粗壮丰满,脸红红的黑。
天歪晌时,她三妹来说二姐夫走了。二妮儿问了几声“真的”,才肯走。
到家门口往里瞅了好几眼,才进屋坐下吃饭。
“二姐夫。”天井里三妹一声喊,惊得她一扑愣,筷子“叭”的掉了一根。该……死的他,咋又回来了?
“忘了拿包,娘。”石柱对丈母娘说着走进屋。一见二妮儿问:“那会咋没见你?”
她脸“腾”地发紫了。像着了火,心嘭咣嘭咣跳个不停。低下头,不作声。
“我要离家了。一去好几年呢。”他说。
她不作声。
“有啥话不?”
她还不作声。
“这里太偏僻了, 带个头,说服一下家人,带头搬出大山吧,路也不通,还是山外面发展快。”
她还是不做声。
娘递给他包,被三妹接过去,顺手把娘拉出了屋。
“我……真走了,本来给你买手机的,山里没有信号,只能给我写信了,记着,到了部队就给你来信。”他盯着她。
“唉呀,羞人。”她慌的一低头不作声了。他一抬头,爹进来了。
她嗖嗖跑到芹子家,气大喘,心狂跳,手里还拿着一根筷子。
(二)
这天,二妮子来到芹子的家,双脚腾云般轻巧。
“啥喜事?”
“屋里说。”她把芹子拉进里间。“来信了他。你识字,读我听听。”
芹子读了。石柱去了大连湾,是工兵,问二妮儿要双鞋垫子。
“呀,他真是!还要东西啊,真不要脸。”
“你不是做了好几双吗?拣双你中意的寄去吧。”
“俺娘哎。”她一伸舌头,“不能寄不能寄。”
“信呢?也不回?”
“不回!村里人知道了还了得。”
芹子抓过信,一揉,扬手扔到了窗外头。二妮儿起身就走,拉也拉不住。
芹子走出门,纸团儿没影了。
(三)
他又来信了。她照例跑去找芹子。
信的大意是,为什么没回信。末了提了一句“怪想你”。
这几个字差点要了她的命。脸“唰”地紫透了,双手捂着,找不着地方搁了。“不要脸不要脸哎呀他真不要脸。”
“这回呢,还不回信?”芹子问。
“不回不回不回,才真不回了呢。好芹子,别声张,叫俺爹知道了我俩就得散。这……人呀。他不知俺爹顶讨厌这种话?电视上听一回这话,他骂五天不住口。”
她跺着脚溜溜跑了,一边极麻利地把信装进裤兜里。
(四)
李石柱又来信了。信上讲他们要向海上开拔,和别的国家一起,要去公海维和了。
“什么是维和?”
“估计和海盗有关。”
二妮儿惊得忘了脸红,半天才回过神来。“真的还有海盗啊,以为只是电视上。还真让他摊上了……”
“这回……”
“回吧,千万小心,让他千万活着。”
(五)
春去夏至,一场改变了全世界的疫情快要结束了。
二妮儿又拿来了石柱的信。芹子一看:写信地址成了东海战地医院。
“那天黄昏,敌船上打来了炮弹,落在了小赵身边,他才二十一,家里就他一根独苗,我扑过去趴在了他身上。……我双腿已残,你另找个婆家吧。”
二妮儿眼直了,一屁股瘫在芹子床上:“芹子,东海在哪?”
“你想去?”
“好妹妹,送我出山吧。”
二妮儿回家了。十几分钟匆匆回来了,提着蓝色土布印花的包袱,里头有地瓜煎饼,还有十几双鞋垫子。
“捎这些还有哈用?他的腿……”
二妮儿摇摇头,泪珠甩一地:“咱走吧。”
她坐在芹子自行车后座上,芹子刚蹬车,身后传来了呼喊声。二妮儿爹追来了。
“别管他,快跑。”二妮儿拳头捶着芹子的肩。芹子一使劲,自行车往前蹿去。二妮儿“啊呀”一声,包袱掉了。
爹气喘吁吁追来了。
“你,”爹手指乱哆嗦,“真知道好歹呀你!”
“爹,说什么也没用,我必须去!”
“二妮儿,甭瞒我了。石柱那娃有种!我都知道了。你三妹说你只带了200块钱,中啥用!这是3000,带上,本来给你做嫁妆的……”
二妮儿“扑通”跪倒爹脚前,眼泪叭叭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