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窝在家里战“疫”。
读了很多尘封的书。追了很多没空看的影视剧。
整理书房的时候，在书架一角，翻出来几封信。
信封已经泛黄。信封上的字也已褪色。
其中的一封，把我的思绪一下子拉回到昨天。
高考落榜后，我回到了那个生我养我的小山村。
村小学的民办教师耐不住清贫，几个月前带着一家人闯关东去了。
我是村里最高学历者，村支书提议，我成了民办教师。
学校很小，五个年级二十几个孩子挤在一个教室里上课。
四面墙上都挂着黑板。孩子们根据年级分别面向黑板而坐。
年级高一点的，就几个年级用一块黑板。这是为了避免学生之间互相干扰，而采取的“创新”。当时很多学校曾来这里参观学习这种形式。
这种教学组织形式被称为“复式教学”。为了让山里孩子能就近入学，那些年，村村都有学校。大点的、居住分散的村子，还不止一处。这样的组织形式在山区学校随处可见。
这个五元钱的故事发生在我任教的第三年。
中午下了第二节课，我回到办公室喝水。
三年级的王静哭着跑进来说，老师，我那五元钱丢了。
我问她，你把钱放哪里了？王静说，我想得很清楚，您找回我钱后我夹在语文课本里了。刚才翻弄书找，钱却不见了。
我安慰她说，别急，老师帮你找回来。
今天是交书费的日子。王静交给了我二十元钱。书费、作业本费需要十五元，我找回她五元。
她家里十分困难，哥哥姐姐都上初中，父母本来就不愿她继续上学。
交书费之前，她父母都是提前一个多月到山里采中药，捉蝎子，为几个孩子筹备。这五元钱对她家来说可不是小数目。
王静家住在大山里头，家人没事很少出山。油盐等日用品一般都是王静放学后到小卖店买了带回家。这次的五元钱就是父母让她往家买化肥的。
我思考着解决问题的办法。
开班会，厉喊着偷钱的人把钱拿出来？
不行，偷钱人未必能交出。
即使交出来，这孩子一辈子都会留下话柄，今后怎么抬头做人？
我拿出五元钱，悄悄给王静，就说钱已经找到了？
也不妥。
这不是普通五元钱。对那个偷钱的学生来说，这一次安全过关了，会助长了他侥幸的心理，再干出类似的事情来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使他走上那条灰色的邪路，那可是毁了这个孩子的一生。
怎么办？
中午前最后一节课快结束的时候，终于，我想出了解决的办法。
离下课还有十分钟了，我停下了讲课。
我心平气和地对孩子们说，今上午咱们给教室开窗透风，王静的课本被吹到地上了，她夹在书里边的五元钱被风吹了出来，被别的同学捡到了。这个同学做了一件好事，但他还没来得及交还失主和老师。这位同学一定是想做好事不留姓名，咱们就尊重这位同学的意见，让他把这件好事做完。现在，大家一个个轮流到我的办公室去，捡到钱的这位同学请你把王静这五元钱放到我办公桌的抽屉里。我中间那个抽屉虽然上锁，但抽屉合不严实，有条缝，钱是可以塞进去的。大家一个一个来，上一个同学回来后，下一个才能出教室。现在开始，先从第一排开始。
孩子们像做游戏一样，有的手舞足蹈，有的嘻嘻哈哈。一个个走出去，又走回来。
十几分钟的时间，所有孩子都依次走出去溜达了一圈。
我把钥匙递给王静说，你的钱在抽屉里了，去把钱拿来吧。
王静跑出去了。不一会儿，她高举着5元钱蹦蹦跳跳回到了教室。
没等我说什么，掌声哗哗地响起来。
多年以后，我收到了来自某一所高校的一位学生的来信。信是用诗歌的形式写的：
老师，
感谢您童年时期对我的爱。
一个刚往邪路上迈步的小男孩，
被您的爱巧妙、温柔地拉了回来。
童年是一首歌，
但这首歌我差一点唱出了杂音，
是您的爱帮助圆润了我的声道。
童年是一幅画，
但这幅画我差一点涂抹得面目全非，
是您的爱帮助扶正了我的画笔。
那五元钱的自尊，
连同您育人的艺术，
会伴我在人生的旅途上，
阳光暖暖，一路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