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成最大的爱好是看书。高中刚毕业,他就带着20000多元钱,来到江南鹿镇,从一位姓杨的大叔手里盘下了一家旧书店。
书店不大,只有二三千册图书,虽然都是旧书,但每一本都包着角,放在书架上服服帖帖,看得出以前的店主也是个爱书之人。舒成踌躇满志,给书店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奇缘书店”。
大概是经验不足,开业一个多月,生意一直不尽人意,来借书的人都埋怨书太旧了,全看过了,而舒成却没钱去进新书。
眼瞅着借书的人越来越少,舒成是光着急没办法。这天,正望着书架发呆,忽听“啪”地一声,从上边掉下几本书来。唉,已有好几天没整理书架了,上边的书乱七八糟,堆得像小山似的。
舒成捡起书,无意间发现有本书的扉页上工工整整地写着一行小字:我要很晚才来,你能等我吗?
当时,舒成并没在意,可只隔了几日,在另一本书的扉页上,他又见到了那行工整的小字:我来了几次都吃了闭门羹,你难道真的不能等等我吗?
看笔迹是个女孩写的,听语气又好像是写给自己的。舒成紧张地思索着,想不起有哪个女孩会给他写这样的句子。自从开店以来,他一直是早上七点开门,晚上十点关门,莫非是自己歇得太早了?
接下来几天,舒成一直等到深夜零点才关门,可一连三天,并没有见到半夜来借书的人。舒成想,也许是有人故意拿自己寻开心,不过他还是不死心,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等到那个神秘的借书人。
第四天晚上,舒成又等到了零点才关门。西北风像饿狼般叫个不停,马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舒成缩着脖子费力地向前行。在路过清风桥时,他隐隐约约听见了两声呼救声。前边50米左右,有一排密密的松林,舒成早就听人说起过,前几年有个女孩上夜班回家,就在这片松林边被车压死了。
想到这,浑身顿时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但舒成还是刹住了车,想仔细听听,声音到底是从什么地方传来。
这时,前边的松林旁,突然出现一个飘飘荡荡的白影。白影越来越近,舒成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难道真的遇见鬼了?
就在舒成的脑中一片空白的当口,那团白影已经来到了跟前:“大哥,你已经关门了?”
听见问话,舒成才回过神来,仔细打量,才看清,站在眼前的是一个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年轻姑娘。
经过介绍,舒成才知道,女孩叫梦影,在一家电子厂上班。平时最爱看书,这段时间,她们厂里老加班,等她下班出来,书店早关门了。梦影认识舒成,刚才见他又骑车回家了,所以才急着喊他的。
能认识梦影,舒成自然很高兴,一进店门,就客气地说:“要看什么书,自己随便选。”
梦影在书架前仔细地选了起来,等细细地看过一遍,才不无失望地说:“大哥,你怎么没添新书,这些书我都看过了。”
舒成尴尬地看着书架,等了片刻,才无奈地说:“开了半年店,生意一直不怎么样,所以想添新书……”
梦影看出舒成的心思,她像早就想好了似的,对舒成说,她们里的女孩子,大部分都是刚从学校毕业的,都喜欢看书,特别是那些言情、科幻的,都是一整套一看的。她们认识好多书店的老板,下次她可以帮舒成换书租,这样既可以省了买书的钱,又能够不断地有新书出租。
梦影是个守信的姑娘,没多久她就送来了二套新书,随后,又从舒成的书架上选了二套旧书去。
有了新书果然不一样,借书的人马上就多了起来。两个星期后,梦影又提了几套新书来,舒成感激地说要请梦影吃饭。梦影说吃饭没问题,只是她们厂里没有休息时间,每天下班都是在晚上十一点半,再打好卡骑车赶到这儿,大概就要十二点了,如果不怕饿出胃溃疡,她每晚来吃都可以。
这是什么鬼厂?没有休息,还要做到十一点半。舒成暗自嘀咕,心里就更同情梦影了,他说他愿意做好饭,每天晚上等她过来一起吃。
这样的日子虽然辛苦了一点,而两个人的心里却是很甜蜜的。
这天晚上,梦影又带了一套刚出版的《简单活法》回来,可把舒成给乐坏了。早在一年前,他就听说有这套言情小说了,因为价格太贵,直到现在,全市只有文化宫边上那家“外星人书店”才有这套图书。
吃罢晚饭,在送梦影回厂的途中舒成疑惑地问梦影:“你这样老是拿我的旧书去换人家的新书,人家肯定会不高兴的。再说这套《简单活法》才上市,人家怎么愿意换?”
“这你就外行了。”梦影说:“书不分新和旧,只有看过的或者没看过的,这些书在你这边都看烂了,而在别的镇上可能还没见过呐。至于这套《简单活法》么,那个老板一下买了三套,其中有一套借给我们,我们看的时候不小心弄坏了一本,不好意思还,就干脆买下来了。”
《简单活法》果然很抢手,广告刚贴出去,就吸引了一大群女孩子。这天早上,舒成刚开门,就走进来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女人。她径直来到了书架前,抽出那套《简单活法》然后指着舒成,很激动地说:“我找了好久,昨天才听说在你这儿,你既然知道这书好,自己买一套不就是了,为什么非要到我们店里做出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儿?”
女人说话的声音很响,震得舒成耳朵内“嗡嗡”!直颤。
经过细问,舒成才弄明白,原来这女人就是“外星人书店”的老板娘,听她的口气,好像是把舒成当成了小偷。
舒成赶紧上前解释,可这女人根本不理,掏出手机就要报警。舒成赶紧拦住,费了好大的劲,才将换书的事儿说了出来。谁知那女人根本不相信,她说她们店里从来没和别的书店换过书,只是最近店里老出怪事儿,买来的新书没几天就无缘无故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都是那些老掉牙的旧书。
见事情无法说清,舒成只好打电话给梦影,不料,那女人一听梦影二字,口气竟然一下软了下来,不仅答应先把书留在店里,而且还像见了鬼似的,用怪异的目光看了看舒成,便匆匆离开了书店。
梦影失踪了,一连几天手机关机,舒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寻找。他来到梦影的厂里,而保安却不让他进门,说他们厂里没有叫梦影的女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在前几天晚上,舒成还亲自把梦影送到厂里,还看见梦影和保安打招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舒成快要崩溃了,他没想到离开梦影自己会这么难受。
天上又下起了雨夹雪,舒成无精打采地行走在路上,还在毫无目标地寻找着梦影。当他来到清风桥上时,差点撞上了前面的三轮车。三轮车里有几碗素菜,骑车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舒成下车一看,不禁叫了起来:“杨大叔,你这是干啥去?”
老人两眼含泪告诉舒成,三年前,他女儿下班回家,就在清风桥下面的松林边被车压死了。今天是女儿的三周年忌日, 老人烧了几碗素菜去上坟。
舒成陪着老人走进了马路边那片松林,快走到尽头时,就看见前边竖着一块小石碑,石碑上刻着几个黑体字,舒成举目细看,竟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只见石碑上赫然刻着:女儿梦影之墓。
老人把舒成带到家里,才一五一十地说起了女儿的经历:三年前,梦影在一家电子厂打工,认识了一位开书店的小伙子。她暗地里喜欢上这个小伙子,就每天到他的店里借书看。有一段时间,厂里活忙,老是加班到深夜。梦影没时间来借书,就托隔壁厂里的一个叫小兰的姑娘帮她借书。可几天没见到小伙子,梦影就非常想看看他。于是,她就在书的扉页上偷偷写了一行小字:我要很晚才来,你能等我吗?
隔了几天,见小伙子没有反应,她就又在另一本书的扉页上写了一行小字:我来了几次都吃了闭门羹,你难道真的不能等等我吗?这回,大概小伙子看到了,在小兰借回来的书里,梦影也看到了一行小字:今晚我等你。梦影满心欢喜,下了班就直奔书店,可书店的门是关着的,她在四周找了好久也没看见小伙子。天上飘着雪花,梦影疲惫地骑着车往家赶,当骑到清风桥下,便和一辆货车迎面撞上了……
老人的话让舒成悲痛欲绝:“梦影,你为什么这么傻?这王八蛋是谁?我一定要为你出这口冤气!”
“其实不能怪那个小伙子。”老人继续说:“直到一年后,那小伙子才无意间从她老婆的日记本上发现了事情的真相,这一切都是那个小兰捣的鬼,因为她也爱着小伙子。小兰虽然成了小伙子的老婆,但她现在过得并不幸福。小伙子得知这一切后,一气之下就把书店关掉了,并委托杨大叔把店转掉。小伙子跑到了城里,在文化宫边上开了家外星人书屋,小兰也跟了去,可二人的感情却淡得像碗白开水……”
这太不可思议了!
老人的话让舒成觉得有点毛骨悚然:难道梦影真的已不在人世了?难道这么长时间,自已竟和一个鬼魂在一起?
老人看出了舒成的心思,便宽慰道:“舒成,你不必担心,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了。你见到的不是我的大女儿梦影,而是我的小女儿梦情。因为她们姐妹情深,一走进那个书店,梦情就会想起她的姐姐,所以当时她就跟你说了姐姐的名字。”
这时,房门一开,梦情从里边走了出来,对舒成歉意地说:“对不起,我得了肝炎,怕你担心,才没跟你说,可没想到让你这么担心….”
舒成不顾切地抱住梦情,眼泪夺眶而出,只说了句“傻瓜”,就再也说不下去了。想不到姐姐的一段痴情,会给妹妹带来这么大的幸福,杨大叔看在眼里,也禁不住笑出了泪花来。
作者:邓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