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回来了,赶紧坐热炕上去。”看到儿子进门,母亲总是这句话。不用推辞,弹掉身上的尘土,跺跺脚,我心里美滋滋地便坐上母亲的热炕,享爱着母亲的伺候,那个暖缓缓地流遍了全身。
父亲不在了,母亲继续烧着那温暖的炕。那热炕,不仅温暖了母亲的身心,还有故事,更是孩子们冬天最温暖的归宿。
在家乡,烧炕还真有讲究,有两种柴草:一种叫“煨的”,就是麦衣、树叶等细小杂柴;一种叫“引柴”,较长,像玉米秸秆等。烧炕工具是一种树枝做的 “丫” 型杈杈,有二米多长、拖把杆粗。烧炕的时候,半蹲在炕眼门前,弯着腰,先用杈杈把“煨的”一杈一杈推送到炕洞里,铺成均匀的一层,然后,再往炕洞里塞进一点“引柴”,点然“引柴”引着“煨的”,塞上炕眼门,让“煨的”慢慢燃烧释放热,于是,炕热了,温暖持续传递,整个房子暖和了。
炕烧得热不热,耐热时间长不长,关键在“煨的”的调配上。麦衣不耐火,半夜三更炕就不热了,但父母总有办法,冬天晒干的牛粪可掺和在“煨的”中,能提高“煨的”耐火好,天若再冷,可在“煨的”中再添一点点细煤粉末或是锯末,炕的热度和耐热时间就稳稳地调了上去。
小时候的热炕,不仅是休息取暖的炕,也是母亲“生产”的炕。大冬天,滴水成冰的时候,我们依然能吃到香甜的蒸馍和锅盔馍。母亲将和好面的瓷盆放在热炕上,盖上被子,面很快就发好了。春节前生豆芽,母亲将发豆芽的盆也会放在热炕的一角,父亲把好“煨的”量,在热炕的持续温暖下,豆芽便旺旺地长长了。冬天的晚上,我们姐弟趴在炕的一头做作业,母亲就在炕的另一头掐辫子,一盘二毛三毛的辫子,成了家里柴米油盐和我们上学的学费、本子钱的来源。
热炕还是聚集乡情的炕。父母诚实守信,乡邻们农闲晚上常常会来家叙话,无论时间长短,父母先让乡亲们坐在热炕上再说家长里短。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那年春天,父亲将小牛犊卖了,给家里添置了一台十四吋的黑白电视机,乐坏了妹妹们,也解了乡亲们的“眼馋”。冬天夜长,父亲就烧好炕,七点《新闻联播》一开,三四个、五六个乡亲们便不请自到,家里也没有太多的讲究,来者都是客,有坐热炕的,有坐在地板凳子上的,一伙人,妇女姐姐们边看电视,边掐辫子、拉鞋垫,叔叔大男人们则议论着庄家和乡村情事,真是热闹融融,情也融融。
不薄城里的暖气,但我更爱母亲的热炕。坐在母亲的热炕上,心里踏实,身上暖和,温暖和幸福遍及全身。
作者:李拴伍